沈元景曾经见过“离乱刀”这门绝学。
当年他初成地榜宗师,在挖掘前代大宗师陆云霄宝藏时候,天理教的日光法王,便是用这招迷惑住了同级数的高手沈平安,将之击杀。
而苏家长老苏玺的目光也被这招吸引,从而给沈元景窥见破绽,用天外飞仙杀死。
如今又见此刀,那威力和当初见来,实在是皓月与萤火之别,完全就是两门武学。
日光法王用那刀法,还要行诡诈手段;司云帆使来,却连沈元景也着了道,在不知不觉中,脑海中的记忆像是被偷换一般,只以为天地发生反复,万物颠倒生长,竟也严丝合缝。
纵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若不能将源头击垮,也无法撼动这虚假分毫。
沈元景递出长剑,才发觉这招的厉害,本来意想中是快若流星的一剑,变得慢慢悠悠,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像端着滚烫开水似的,战战兢兢到了对方面前。
司云帆应对起来自然是毫不费劲,连刀也不肯用,只伸出指头。
沈元景如何肯让他弹着,连忙挥动长剑,往一边偏转,可结果并不如他意,长剑绕了好大一个弧线,竟然还是回到原处。
司云帆的指头就等着这里,轻轻一弹,沈元景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剑上传来,几乎把持不住,长剑要脱手而出。
“厉害!”沈元景收剑,由衷的感叹一声,看了看四周,说道:“就算我明知道周围的一切都是假象,可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技近乎道。”
司云帆并没有主动出手,笑着说道:“沈兄弟果然有眼光,我也认为自创的这门功夫,非常了得,不输天理教留下的任何绝学。”
这方颠倒的天地,随着他说话间,更加的紧凑,太阳离着脚越来越近,头顶的窟窿变得更大,占据了小半个“天空”。
沈元景心里有种感觉,太阳到达脚下之时,头顶窟窿也会在同一时间完全吞没天空,那时他再想挣脱,就变得极难。
这个时间约莫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样子,他深吸口气,长剑又化作灼热,朝着对方连续攻出七七四十九剑。
司云帆却只是站在原地,不住的赞叹对方剑法之奇,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沈元景的剑招便像是喝多了酒的醉汉舞动一样,明明瞄准了地方,可一下都落不到实处。
等这一波攻势完毕,司云帆才不慌不忙的展露薄刀,缓步向前一步,猛然往前一斩。
沈元景眼睁睁的看着刀往胸口来,却感应不到丝毫的气息,他也不敢随意动弹,以免是被对方迷惑了视线。直到刀刃临身之际,才激起身体的自然反应,急切往后一退,躲了过去。
司云帆眼睛一亮,赞了一声,短刀一偏,复往对方喉咙割去。沈元景仍旧只能是用同样的法子,躲避开来。
这般近身搏斗,险之又险,特别是沈元景丢失了五感,全靠身体的自然反应来应对,虽然动作潇洒,可个中狼狈,只他自己知道。
“五、六……十三……三十七……”司云帆一边出刀,一边记数,说道:“这是第四十九刀了,沈兄弟果然是厉害,顾拙言在第三十七招,就抵挡不住,被我割开了衣衫。
第四十四招,指头受伤;第五十二招,肩膀染血;第七十七招,胸口开了好大一个口子;第九十九招,就把首级自动送上门来。”
他后面的话语越说越急促,伴随的刀法也更加的快捷,如同狂风掠过,一刻也不停歇,沈元景将心神催动到了极致,双眼茫然无神,只一心感应来的刀势,半点放松也无。
司云帆啧啧称奇,说道:“顾拙言百多年时光有一半时间都踏足在天榜,这般厉害了,还是一辈子没出手几次,都在勤勤恳恳的修炼,却抵不上沈兄这短短一甲子春秋。你说这是为何?”
他一边说着赞扬对方的话,一边下手绝不留情,一刀还要快过一刀,转眼第七十招到来,刀已经快到只剩下发动时候的一丝光亮。
“才之不可强便如是。”沈元景突然开口,长啸一声,让过第七十二招,终于开始反击。
长剑那么一抖,漫天的星光卒然绽放在他身体的四周,每一点星光明明灭灭,起伏不定。
司云帆立刻退出了几丈远,在他的感应中,这些剑气太过古怪,并不遵循任何规律,反倒像是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甚至和别的一缕剑气撞上,互相湮灭。
正是如此乱七八糟的模样,才叫他无法判定出对方的剑招到底攻往何方,自然也躲不了。那一丝的剑气落到身上倒不打紧,可这分明是对方投石问路的先导。
只要给沈元景探明他的身躯所在,其后定然是铺天盖地的攻势。
毕竟司云帆的离乱刀法只是搅乱对方感官、制造幻想的武学,不是真的就将天地规则修改,更加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
沈元景的应对自然不止如此,一招迫开对手,第二招就接踵而至,冲着司云帆站立的位置,一剑上抖落出七八个剑花,分列其眉间、咽喉和心口三个致命处,另外几点指向其周身。
司云帆再退,脸色已然有了变化,开口问道:“沈兄弟是如何瞧出我这招的弱点?”他固然可以迷惑对方招数,使之偏离,却也只是上下左右颠倒而已,暂且还做不到东南西北混淆。
“你一开口,我如何探查不到?”这种秘密,本不应当就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但沈元景十分坦诚的回答。
因为他明白,对方也能够猜出缘由,说话的声音总和所见的视线一致,加之招数临近,刀势也是顺着目光而来,那眼见尚且有几分是真,能为凭据。
“原来如此。”司云帆恍然大悟,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几句话的声音已经变得飘忽不定,也不攻击,只是人的躯体无法隐藏。
他又懊恼的补充道:“这全怪顾拙言,让我胜得太过轻松,还以为大宗师不过如此。要是能多来几场争斗,必不止于此。”
沈元景轻笑道:“大宗师才几人,你要和谁斗?我听闻乘法真人和赵无涯荣登天榜后,似乎都没有出过手。”
“不!”司云帆摇头道:“他们两人打过一场,要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来,赵无涯为什么一直不履中原?还不是那老道太过厉害,他撞见了就会忍不住要出手,可又打不过,弄不好就要殒命。”
他一边躲过沈元景如梅花散落的一剑,脸上现出向往神色道:“真想和真武老道试试手,看看这天下第一人到底是我还是他?”
不待沈元景回答,便又突然兴奋起来,说道:“沈兄弟,不如我们罢手,联合起来,将这世界上其他的地榜宗师都先杀了,再分别找真武派的两个天榜决斗,如何?”
话虽如此,可天地异像变化犹在加深,一点停顿的意思也没有。
沈元景竟也收剑点点头,说道:“好主意。等我杀了虚数道人,会先去替你报仇,再去杀了赵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