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摊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选择就必须要做了。要么任由蒋纲带走两个无辜者,要么交出田瑭。
这不光是大家要做的选择,更是田瑭必须做的选择。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声,一是寄希望于能蒙混过关,二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在蒋纲点人的时候,他竟然还因为被点的不是自己而沾沾自喜。但事已至此,与其被人指认出来并交给蒋纲,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好歹还算是条汉子!
说不定太史慈他们见自己英勇无畏,会当场救下自己,或者去劫法场呢?田瑭自嘲的想着,走出了人群,以一副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口气喊道:“放开他们,你要找的人是我!”
紧接着,田瑭看到了炳原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到了国渊匆匆跑进大门的脚步,看到了蒋纲诡异可怖的笑容。
田瑭的大脑瞬间清明,自己真是太愚蠢了!
最后关头,田瑭的英勇行为成就了蒋纲的完美演绎!
如果蒋纲只是抓走了两个无辜者,无论他们是不是招供,田瑭都有了逃脱的时间窗口,学馆也有了转圜的余地。有王烈和管宁从中斡旋,那两人最多就是吃点苦头,但一定能化险为夷。
可是他主动站了出来,不光自己是死路一条,学馆私藏人犯的罪名也将被坐实!而且,在树立权威、打击异己的过程中,这个罪名可以变幻出数不清的花样,用来对付数不清的人!
对于蒋纲来说,抓不抓自己这个小人物一直就不是重点,真正重要的是他能把这个罪名捏在手上。
田瑭总算厘清了整个计谋的逻辑,但是为时已晚。
他听见了门外整齐的脚步身,应该是有更多军士过来支援了;他看到炳原和国渊在低头商议,但是再沉稳的气度也掩饰不住神态的焦急;他注意到军士们虽然还未动手,在钟全和程质护卫下的徒弟们已经惶恐不安。
他没有发现太史慈,从自己站出来表露身份的那时起,太史慈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很快,这一片混乱就和田瑭没有关系了,他又被架进了槛车,这是为他一人而准备的槛车。
蒋纲竟然连槛车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在了计划内!相比较而言,自己真是个地道的蠢货。
没人可以拯救自己,尤其当自己把所有人的努力都践踏在脚下之后。他也终于意识到,在智力方面,自己相对于古人并无任何优势。
槛车开动,转过一个弯就上了大路,学馆中骚乱的声音也渐不可闻。
田瑭不知道自己会被押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旅程即将到达终点。
田瑭突然特别讨厌风雪,因为它遮住了襄平的真实容颜,让他短暂的穿越之旅留不下值得回忆的画面。
可是风雪却越来越大,田瑭几乎同时失去了对时间和方向的判断。
意料之外的是,押送田瑭的并不是蒋纲,而是东卫营的主将,华斌!
华斌对田瑭极度的仇视,时不时就对他恶语相向,甚至有半路结果掉他的倾向。
本来蒋纲想把田瑭押回东卫营,榨取可能存在的最后价值,可是华斌坚决要亲自送田瑭上路!
田瑭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从他的营地逃脱,还杀过他手下一位名叫高雷的军士,也是因为自己的逃跑让蒋纲获得了一次和他对比的机会,而且被比下去的就是他华斌!
不过从他的言语中判断,他应该还不知道太史慈他们杀人的事情。田瑭突然又想感谢这风雪了。
槛车停在了一处热闹的地方,外面竟有一群围观的百姓。田瑭本来还感到奇怪,直到他看见风雪中时隐时现的一个大字,“刑”。
字写的很随意,中间的间隔大到就像是两个字。开刀!开刀问斩,可不就是“刑”么!真是好字!
华斌直接把田瑭拉来了刑场!
不远处一名官员模样的人正在宣读着什么,田瑭听不清内容,只知道每读完一段,围观的百姓就会欢呼一阵。
人是很乐意围观杀人的,只要被杀的不是自己。在强权的专制独裁之下,在百姓的愚昧无知之中,人的生命犹如草芥,不抵分文,不值一提。
田瑭被拖上人群前面的一个土坡,土坡上已经跪了一个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人。军士强迫他跪在旁边,但田瑭每次都重新站起来,这让围观的人发出了抗议。直到华斌亲自登上土坡,用军刀在他的腿弯处狠狠抽了几下,田瑭才再一次跪倒在地,于是土坡下一片欢呼,仿佛他们刚刚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田瑭不愿去看下面的人,他还想站起来,可大腿已经痉挛不止,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他却不得不看下面的人,因为华斌揪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展示给众人。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隐匿在人群中,但仔细去看,又不知所踪。
执法官又开始宣读着什么,人群的声音很大,田瑭只能隐约的听到诸如“勾结、叛徒、谋害”等几个词和最后“斩”字的长长尾音。
一股鲜血喷溅到田瑭脸上,那个已经被打得半死的人,彻底死在了田瑭的面前。尸体朝前栽下土坡,而头颅被军士拎着展示。
下面的欢呼声如海浪般拍击着土坡,一浪接着一浪。浪花的下面,那具无头尸体被两名军士迅速拖到大梁河边,甩到了封冻的大梁河上。
用不了多久,他的尸体就会被大雪覆盖,直到来年开春冰消雪融,成为鱼虾的食物,不留一丝痕迹。
恐惧开始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虽然田塘已经杀过一个人,但砍头毕竟太过震撼,而且下一个被如此对待的就是他自己。
田瑭不知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是不是太史慈,他是不是来救自己的,但他不能再等了。
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华斌朝执法官打了个手势,执法官点了一下头,对人群喊道:“此人罪名罄竹难书,是十恶不赦之徒,斩!”
不过“斩”字的尾音还没有拖完,刽子手的刀才举到一半,田瑭已经声嘶力竭的骂了一声:“放屁!”
这一声如惊雷,穿透风雪,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这一声如闪电,划破天地,强势的压制每个人的癫狂。
连华斌都被吓了一跳,下方的群众更是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