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坐在新建成的兰桂坊酒吧里,一边看着三叔写来的信,一边品尝着陶罐中的香山朗姆酒。陈良本想给酒吧起名葡京,结果突然想到,在大明,这可是赤裸裸的僭越啊。品着未经陈酿的酒,少了些醇厚,入口辛辣,进入喉咙却又非常甜润,让陈良面上现了一层绯红。
三叔一个月前离开澳门,乘船走水路到了新会,新会此时不愧为广东的制糖重镇,石湾村那边的糖寮不下二十家。三叔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去求购糖蜜,就整天的蹲守在糖寮旁边,不多时,便看到工人们担着一桶桶黑乎乎、臭烘烘的糖蜜,走的好远倒在一个大池中。
三叔主动出击,表示只收很少的一部分钱,就可以帮助他们处理糖蜜,那些被这种又臭又粘的废物折磨了数百年的糖寮掌柜们,非常开心的同意了!朗姆酒的原料不但没花钱,还赚钱,这就是商人啊!
三叔又马不停蹄的乘船沿西江回返,过磨刀门时遇巡检鸟船,水匪舢板,三叔便打开糖蜜桶盖,站在船首,临危不惧,在糖蜜这种迎风臭十里的强大生化武器攻击下,巡检水匪无人敢近其身。至斗门墟市,五家众人终于将装糖蜜的大桶,运到秦家姻亲酒坊内。
酒坊主人姓周,相传祖上曾为蒙古人蒸酒,明初避乱逃至黄粱都。老儿只爱琢磨蒸酒,却注意不到人们的口味已逐渐变化,酒坊便慢慢破败下去。此时看了陈良画的工序和蒸馏器图纸,老头也不理众人,看着图纸低头沉思。
西方蒸馏技术源于炼金术,而中国的蒸馏技术却是自酿酒得来,在生产力上无疑完胜,但是图纸上的连续蒸馏和冷凝技术也让老头倍受启发。不过听到陈良要求加入焦糖调色,再放入烤过的橡木片伪装成陈酿味道,周掌柜严词拒绝并对陈良的人品提出了疑问。可听到三叔解释是卖给夷人喝的,老头瞬间就没了心理负担,表示陈良这个让洋夷“饮鸩止渴”的妙计,有诸葛亮的风范。
在后世详尽的酿酒方法和周掌柜纯熟的技术下,朗姆酒这种诞生于黑人奴隶之手的美酒,制造简直不要太简单。由于长期积压而得到充分发酵的糖蜜,经过两次蒸馏和调色勾兑,后世英国海军和加勒比海盗们的神物就这样诞生在了中国香山。
而陈良现在手中的这个陶罐里,装的便是第一批朗姆酒的样品,半人高的吧台后面早已摞满了整整20个白橡木桶。这酒当然不能跟后世相比,却也让自己想起很多如烟往事、红粉佳人。可是不多时,后面传来的阵阵血腥把陈良熏了个跟头,厨房中的洪门兄弟正挥着菜刀努力把各种牛内脏切个粉碎,它们将和少许牛肉,混着香料和淀粉变成牛肉馅饼。而来自南湾的女人正忙着给虾开背去虾线,清洗干净扇贝肉,去掉鱿鱼的内脏和软骨,再切成粗条或小块。
英国牛肉饼、西班牙海鲜饭、葡萄牙猪肉蒜肠,德国烤肘子,法国大蒜面包等欧洲经典或即将经典的菜肴,纷纷出现在了兰桂坊的菜单上。陈良仿佛都能看到:西方水手在吃了数月生蛆的腌肉和能砸死人的纯干硬面包后,会不会激动的发疯。不过他们应感谢的不只是陈良,还该有离去的四海帮,正是他们平时勒索的小走私商人,为洪门采购了大量远低于弗朗机人收购价的猪牛米面。
陈良无奈的推开了酒馆的沙龙门,这种在西部电影中常见的酒吧专用门,既会起到一定的隔断效果,又能把酒吧的热闹气氛传递出去,吸引新的客人。呃,客人需要安静的用餐?水手从来不需要安静!肃静只会让他们想起无尽漂泊时的船舱,还有那些永远失去的伙伴。
他转向北侧的屋室,屋子里面把着一张张半圆桌子,但奇怪的是没有椅子。此时屋内的一众汉子,正围拢成一圈,还不时嘀嘀咕咕的,甚至没有发现陈良进入。
“三只手,教你个乖,这盘子的奥妙一看手劲,二看上油,三看放球的时机。”四海帮原来赌坊的老大九只手正在教小弟们,如何使用最新的赚钱家伙——帕斯卡轮盘。陈良的到来,让这种后世威名赫赫的赌具,提前30年来到了这世界。
赌场里赌具很少,只有骰子和纸牌,轮盘赌是作为镇店之宝而存在的。墙上还贴着拉丁文写的各种玩法说明,甚至每个桌子都配备一个懂弗朗基话的洪门子弟,用以照顾识字率极低的水手们。你没有看错,没有说明书这些人根本都不会赌。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博彩都是违法的。只有在澳门,不,只有在澳门的南湾,这片无人管辖的土地上,才有人为这群抢劫全世界的水手们绞尽脑汁,让他们挥霍自己无处安放的金币。
陈良没有打搅这群赌徒的“科学研究”,退了出去,回头看看门口那块写有汉人、神的仆人、已婚男子不得入内的牌子,寻找着一些良心上的安慰。
张发奎看见的那艘船已经驶进了码头,跟在它后面的三条船依然保持着警戒的队形。马尼拉总督随员菲利佩?巴勃罗走下泊船,一些日本、南洋土著力夫上前希望招揽生意,却被紧随而来的士兵赶开。已经谢顶的特谢拉穿着自己最华丽的服装,早已带着一众商人等候着他的到来。
“亲爱的先生们,首先让我表达对你们捍卫王国领地的尊敬,你们不可思议的击败了贪婪的低地人。”嘴上这么说着,菲利佩的脸上却连一丝尊敬的表情都看不到,只有焦急。
“想必你们知道,因为战争的原因,我们已经迟到了,新西班牙没法忍受没有贸易的一年,为了能赶上了最后的海风,我们必须要在三天内完成五百万雷亚尔的交易,生丝、丝绸、瓷器、铁钉,我们什么都要,但是快点吧,荷兰人的战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非常焦急的菲利佩用下巴示意了下自己的随员,随员将一份清单交给了领头的特谢拉。
“如您所愿,我尊贵的阁下,现在我诚挚的希望能邀请您到我的府邸稍事休息。”特谢拉努力的弯着自己的老腰,但是突出的腰间盘却反对他这么干。
“算了吧,这种乡下别墅似的居所,却没有可以打猎的田园。我还是回船上吧。倒是卡纳雷斯船长会带着他的小伙子们上岸找找乐子。”说完,菲利佩点了下表示礼貌,就回到了船上,全然不理会感到羞辱的众人。让他和一群亡国奴谈尊重,臣妾做不到啊。
随着一艘艘小船驶入码头,约200名水手跟随他们的船长登上了澳门,他们需要尽快放松自己,然后替换守在船上的同事。阿贝拉多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吕宋潮热的天气已经让他怀疑自己快被上帝召唤了,结果在南中国海上,又使尽浑身解数躲避荷兰人的封锁船只,接下来还有三个月的航程,他很害怕自己走不完这段旅程,决定在澳门最后享受一次人生。
阿贝拉多本来打算去上次的小酒馆,但是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在加勒比海非常常见的三角屋顶,外面有一个用沙子堆成的女人,戴着尖刺的头冠,左手拿着酒瓶,右手高高端着盘子。没有什么文化的阿贝拉多很快明白了,那个屋子里有女人,有酒喝,有肉吃!
于是乎,阿贝拉多就带着50个多个中层甲板的伙伴,冲向了新开张的兰桂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