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高大的罗马柱,两块黑底白字的对联镶嵌在高耸的橡木大门两侧,徐如珂站在门前有如着魔一般,嘴中反复默念着对联上的斑斑文字,眼睛里还闪着斑斑泪光。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面对着这个未经许可就私自挂靠的东林学院澳门分校,徐如珂却无心追究,脑子里满是我东林果然身负天下之望,连夷狄也拜服在泾阳先生遗作之下的念头。帕瓦罗轻轻推开大门,一群葡人孩童正随着一个年少的洪门小旗用浓浓的粤音念着:“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看见有领导站在门口,少年先生一如后世举办公开课的老师,马上将课程过渡到了问答环节。
“同学们谁能说说,为什么你们不是华夏之人,却能学到圣人的学问,”身大力魁,一身杀气的小先生声情并茂的提问着。
马上台下正襟危坐的小孩子们一个个把右手举的笔直,先生在如林手臂中轻轻一点,就精准的找到了特谢拉的第三个私生子。
“因为子曰:有教无类,说的就是不论是贵族还是有钱人,不论是明人还是葡萄牙人,不论是笨蛋还是混蛋,都应该让他们上学。”小胖子努力挺着自己的小肚子,奶声奶气地答道。
“同学们,特谢拉小朋友答得好不好啊。”老师在听到学生们一片整齐的猴赛雷后,又将机会给了藏在人群中小阿西尔。
“昌黎先生说过: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这句话的意思是夷狄还是华夏不在于血统,夷狄到了华夏,习用了华夏文化习俗,他们就成了华夏人。”小阿西尔明显继承了父亲的优秀基因,这番铿锵有力带着明显咏叹调的发言,瞬间就得到了同学们整齐的掌声。
在外面欣赏着这出师慈生恭的徐如珂,感觉眼泪已经漫出了眼眶,内心无数次地呼喊着:“子啊,你看到了吗,在我们东林的感召下,你说的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终于实现了!”
就在此时,腰杆挺得直直的帕瓦罗又引导着徐如珂看向教室后面的黑板,“身体发肤,父母所赐。礼义廉耻,圣人所教。至诚至敬,以事君父。陈良”
这次不光是徐如珂,就连后面的官员都个个唏嘘不已,难怪这些整日偷税漏税、走私贩奴、一身铜臭的弗朗机人一下子变成了忠心赤胆之辈,原来是有我大明士子在此教诲!
“这题字之人可是撰写西欧列国志的香山陈良?”徐如柯一缕长髯,满怀欣赏的问道。这本书在红毛夷扰乱澎湖的当下,在闽粤官员写题本时,完全成了畅销参考书。
“正是,陈公子三次带澳门走出困境,又用圣贤之言告诉我们作为华夏子民的光荣。”帕瓦罗一边语带崇敬的说着,一边将手放在右边的胸口。
等到考察团离开,教室中的师生都长出了一口气,这一个月的训练总算是没有白费,班级里唯二能用说句子的同学也都超水平发挥。稳下心神的洪门小旗赶忙拿出写有nl的白纸重新粘在黑板之上,拿着铁头短棍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教学工作。
当广东海道巡视组一行向东望洋山烈士公墓行去时,方才学校的屋角处转出一老一少两人。
“这还是澳门官员第一次在没有传教士的陪伴下与中国官员进行谈判,也不知道他们能谈成什么结果?”陆若汉对着人群的背影,语气中带着某种失落。
“放心吧,我们已经排练半个月了,一切都会万无一失的。”陈良把望向东望洋山的目光收回,重新看向面色严肃的陆若汉:“你可能没听过东林党中的一句话:不为同道,既是仇敌。我想你也不希望南京发生的事,在澳门重新发生一次吧。”
徐如柯在南京任礼部侍郎时的上司沈榷正是南京教案的发起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次陈良并没有让耶稣会修士们出席。
“那你也不去吗,难道你和他们也不是同道??”陆若汉微笑的嘴角略略上挑,饶有兴致地等待陈良的回答。
“不去了,或许六年后我会和他们是同道,现在吗,还是神交好了,毕竟现在还不是他们的时代。”
天启年的党争在今明两年就会达到高潮,陈良可不想和命定的失败者过从甚密,但是陈良也必须争取在东林心中留个好印象,毕竟他们坏事的能力远比办事的能力更强!
站在东望洋山上的徐如柯,正神情庄重地把三只香插进青铜大鼎之中,在他面前,一百四十七座新竖立的墓碑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墓园之中。一座天然巨石上刻着两行诗句:“青山有幸埋忠骨,马革何须裹尸还。”落款依旧是陈良。
看着这两句气势恢弘的诗句,徐如柯暗自感慨,难道这陈良是张骞一般的人物,问题是张骞也没让大月氏人背论语啊。当初他听说总督府里有个年轻人口吐狂言要教化西人时,自己还哂笑不已,如今他还真做到了!可正当耳旁的帕瓦罗介绍当日战况何等激烈的时候,南湾港口却响起了一声惊雷般炮鸣。这还没完,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炮响,听那响动不下二十门大炮一起打响。
徐如柯等人站在东望洋山口,不住地向南望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四艘战舰正在对轰。两方船队都是西式软帆夹板船,硕大的船身相互交错,如两队巨兽在海中互搏。
“西班牙人又打来了,快让海道大人先走!”帕瓦罗一脸紧张的指挥葡人护着广东海道一行人下山。耳边炮声愈演愈烈,愈来愈急,徐如珂也不再顾着上官威严,带头冲下东望洋山,坐在早已备好的马车向着前山大寨奔去。望着一骑绝尘的的大明官员,资深演员,不,资深政客帕瓦罗长出了一口气。
而远方大海上的郑一官却全然不知,还兀自对着动作生疏的明人炮手喊着话:
“船头对船尾,炮往邪里打!平日让你们打中你们打不中,今日演习谁要敢打中了,就准备白干一辈子赔总舵主的船吧!”
新入伙的水手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英勇表现吓跑了官老爷,只是拼了命的去摆弄那些刷成五颜六色的缆绳。他们都是跑老了船的商船水手,被人用五两银子的月饷雇到了澳门,如今却要重新学习操这弗朗机软帆。别看那船只行的笨拙模样,这艘船上的把式已经是明人水手的佼佼者,至于那些成绩差的都在远海里跟鲸鱼作斗争呢。
大明澳门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