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穆笙南顶着红通通的眼睛和一脸的疲惫走到了医院外的走廊。远处,有哭声传来。
又有人离开了吧。
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见到椅子便坐了下来。
季如泽一路上十分安分,跟过来也随着她坐下。
偶尔有值班的护士匆匆走过,拖着疲惫的身子,却是在为他人的性命奔波。
穆笙南揉了揉脑袋,轻靠在后面的墙上,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季如泽知道,她没有。
“说吧,到底想要什么?”穆笙南睁开一条缝,眼前的人模糊不清。
整件事情,就像个圈子,她从走进去开始,就始终没有出来过。
从她毕业以后,工作屡屡受挫,紧接着就莫名其妙被结了婚,待她出逃之时,母亲改嫁,父亲身亡。
一切都刚好的太刻意了。
而季如泽在医院的出现,更像是要将她拉回去的一只手。不让她挣脱。
如今,定江城三大势力呈现互相牵制的状态,而她,似乎就是那条线。
季如泽细细看着她,唇角若隐若现出一抹笑容。
“自然,是要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穆笙南笑了两声。她倒是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重要的。
难道……
穆笙南将这个念头抹去,这个世界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然后呢?”她继续问。
季如泽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抬起手撑在椅背上,说道,
“穆笙南,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
这句话就像个魔咒,在穆笙南余下的生命里,始终如影随形。
穆笙南挥了挥手,无所谓地笑了,“随便了。”
“呵呵,你倒是看的开。”季如泽也笑出了声,然而突然语气一转,他的手也随着捏住了穆笙南的下巴,将她硬生生地扳过来看自己。
话里加了一丝奇怪的意味,“听着,你现在欠了我一条命。”
穆笙南挑了挑眉,并不否认。
她从陆东明确保能把她救出来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没料到,这身后之人,是他。
“所以,你是现在要了我这条命去,还是想留着慢慢折腾?”
她嘲讽道。
“折腾你?”季如泽视线往下落了落,随即饶有趣味地点了点头,“建议不错,改日试试。”
“好了。”
穆笙南脸色突变,脸往旁边转去,脱离了他的钳制。她微微蜷起身子,身体倚在后面,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始终紧绷的精神被突如其来的倦意给打败了,她睡得快,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睡得倒快。”
季如泽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睡着的穆笙南,反倒更像是一头幼狼,明明累的不行,却还下意识有防备的动作。
季如泽站起身,将穆笙南打横抱起,走回了病房。
……
眼前,是大片的血,染红了天空,染红了双眼。
尸首分离,被乌鸦啄食,然后腐烂。
穆笙南揉了揉眼,再三确认这里的情景。
是乱葬岗。
自己回到了大周?
穆笙南环顾四周,却看不清晰。唯有眼前的尸体,刺痛了她的眼。
这是爹,这是娘,这是弟弟小叶,这是南郡候府的所有人。
除了穆笙月以外的所有人。
画面一转,穆笙南站在穆林面前,看着他咽气看着他被盖上白布。而宋杨,冷漠转身,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穆笙南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突然,眼前一亮。
她又置身于一座山下,花笑笑有说有笑的拉着自己朝上走去,而她一言不发。
穆笙南记起,这是她刚来的时候。
这个地方,是道乾寺。
她皱了皱眉,再看去,自己已经到了一座禅房中。
方丈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交给了自己。
在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惊恐?
穆笙南定睛看去,是虎符!
大周的虎符!属于她的虎符!
她带着浓浓的防备心看向方丈,却听到后者平淡的声音传来,“施主,虎符亮,归去时。切记,切记。”
穆笙南猛地瞪大了眼,这个人是不是知道什么!她正要扑过去质问,眼前突然一阵晕眩。
砰——
“谁?胆敢偷袭本将!”
“呵呵,这个称呼倒是别致。”
穆笙南一惊,她揉了揉额头,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堵人墙。她往上看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一张讨厌的脸。
“季如泽……”
这里是医院,自己睡在病床上,不用想也知道,昨晚肯定是他抱回来的。
穆笙南顿时觉得头大,甚至是恼怒。
“今天你爸要下葬,我看你最好赶紧起来,不然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季如泽朝后退了一步,背着阳光的脸有些模糊。
今天穆林下葬……她真的睡昏了……
“我爸呢?”
穆笙南第一时间朝着病床看过去,却发现空空如也。
“太平间,不然等着尸体腐烂?起来,先去火葬。”
季如泽挤出一丝笑容,似乎被这样蠢的穆笙南气到了。
火葬……
这是这个世界唯一让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入土为安才是对亡者的尊重,火葬,那是对大逆不道之人实行的酷刑啊。
见穆笙南脸色微变,季如泽有些莫名其妙。
“我知道了。”穆笙南终于点点头,示意季如泽带她过去。
穆林的墓地被选在泾海区最好的一片场地内,匆匆将穆林火化后,就被装进骨灰盒埋在了这里。
没有葬礼,除了穆笙南和花笑笑他们几个,没有人来送他。
生来平庸,死后荒凉。
墓碑上,刻着简单的名字,生辰,亡日,和女儿穆笙南的名字。
“南瓜,你还有我们。”
花笑笑上前握住她的手,并没有说出要她搬去和自己住的话。她知道,南瓜不需要,也不会同意的。
这就是南瓜,一个父亲去世都能强大到如此镇静的女人。
花笑笑叹了口气,眼里充满了心疼。
盯着墓地半晌,穆笙南动了动。
逝者已逝,罢了。
穆笙南拍了拍花笑笑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她抬起头,看向季如泽,道,
“多谢了。”
季如泽摇摇头,笑道,“应当的。”
作为表哥,应当的。作为季如泽,自然需要回报。
穆笙南读懂了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她拉着花笑笑,对陆东明点扬了扬下巴。
几分钟后,墓地空无一人。
身前,是繁华冷漠的世界。
身后,是冰冷孤寂的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