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大明的天子,有何高论?”
朱祁镇念让王振大声复述,王振望着伯颜复述道:“我朝太祖,命人修《元史》编写《本纪》,其中就言元承宋之法统,入主中原。”伯颜帖木儿这时候脸上显出了一丝的得意和意外。朱祁镇见他这个样,嘴角浮出一抹轻蔑。
王振一转语调,厉声言复述道:“可那是我中原之君向来是怀天下,承天运,因为知道你们也是华夏之外的臣民,唐朝之时你们现在的土地曾经也是我们的土地,蒙古帝国也只是唐帝国的一个分支而已,我们始终想着一统!这也就是我朝不断北伐的原因,你们以为单单就是驱逐北元余孽?你们错了,那是因为那里也是朕的土地,那片土地是都是华夏我大明的子民,我大明天子既受命于天,就得照养万民,这就是气度,我大明的气度,我天朝上国的气度!”
王振语毕,朝堂上下群情激愤,因为他们和皇帝是一条心,皇帝帮着他们说话。
伯颜帖木儿看着直视着他的朱祁镇,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年少的天子身上有了一种令人无法直视,只能仰望只能拜服的天气器宇。
伯颜不自觉的扭过头去,心中居然认同起朱祁镇的说法来。
皇帝都说话了杨溥身为内阁首府也开口道:“昔日太祖曾言:‘朕惟中国之君,自宋运既终,天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传及子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既是承认了元的法统,只是皇帝昏庸,百年不到大元就灭亡!”
“什么!”伯颜帖木儿整个人都是一惊一怒,毕竟被人当面骂祖宗了!他回头瞪着杨溥。
杨士奇此时站了出来,对陛下虚浮一拜,却只是笑着道:“陛下说错了吗?元世祖忽必烈是中华历代皇帝的一份子,也是我华夏的一份子,大明传承大元正统,尔等的祖先也是我大明的一份子,一段历史。“诸位朝廷的文武大臣们,一个个也都是十分自豪,昂首挺胸,鼻孔仿佛翘到天上去。
杨士奇进一步逼问道:“昔隋唐胡汉一家,汉家为主宰,元时胡君主宰,迩来胡汉一家,大明主宰,尔等应不应该该叩见大明天子,也承袭到你们大元法统的君父呢?你不拜,就是不认元朝,不认祖宗,甚至是不认你们的长生天!不拜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敬天法地的三不孝,非顺宁王马哈木的子孙!”
.......沉默寂静了片刻,整个朝堂上都鸦雀无声,甚至安静得呼吸都听不到。
所有人都注视着伯颜帖木儿。
随后,就见伯颜帖木儿,冷哼一声,却也迈开一条腿,一只手握紧拳头敲在胸口,当下就单膝跪拜下去,沉声大吼:“叩见大明天子,臣向你行礼叩首,顺宁王马哈木子孙敬上。”
杨士奇,默默的站了回去,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和他没关系一样。
朱祁镇笑了笑,赞许的看了在哪功成身退一样在哪闭目养神的杨士奇,很是客气的对帖木儿道:“好,赏赐绸缎十匹,史官何在,记载住伯颜丞相的这一拜。”
这也不过是口舌之胜,真正的较量还是在战场上。
随后诸位百官,也都一个个犹如吃了兴奋剂一样,喜笑颜开的齐齐跪拜高呼:“陛下英武,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笑道:“诸位爱卿平身,接下来还得听听人家瓦剌丞相对于重开互市的看法。”
“是陛下。”
当会见结束后,朱祁镇不知道的是,他今日的这番言论已经开始从朝堂上流传了出去,开始在民间传播开来。
特别是一些士林学子们,一个个无比喜爱,无比的拜服。
一结束,就是傍晚熟悉的宴席,朱祁镇开了一个局后,就独自先行离开了。
今夜有教坊司的乐女舞姬助兴,一众大臣们倒也在二杨的主持下颇为高兴。
至于那伯颜帖木儿虽然还生着闷气,但是却也在美人美曲美酒中逐渐醉了。
一个时展后,朱祁镇来到了熟悉的出宫门口,他看到了这里早已等候多时的朱以扩。
朱以扩一身官服打扮,朱祁镇望着他问道:“二杨他们的折子拿来了吗?”
朱以扩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来递给朱祁镇。
朱祁镇借着宫门口的灯火打开看过后,则是说道:“好,看来他们是也看了我的批阅意见,对于我的安排没有问题,还提了不少的好意见,着实不错!教坊司从唐创建以来,本就是单纯的宫廷礼乐,就该恢复到原本的样子,至于演出收取费用也是好事。至于贱籍这东西也以十年为期,这也是体现出新朝的宽厚。不过这最后不要以我的名义了,就以二杨他们的名义,他们都老了,多带点名声走,也是好事。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跟朕要,朕只能多送他们好名声留在青史中了。”
朱以扩听到后,则是感慨道:“陛下是仁德之君,跟先帝一样,先帝赦免了靖难后人,而陛下也以宽厚仁德为本,这是我大明之福。”
朱祁镇将奏折递给朱以扩笑道:“呵呵,你又说好话呢?把我的意见告知二位老阁老,不过得等宴席结束后,我呢就自行先走了,你让人跟着我就是。对了,说到靖难,朱文圭过得怎么样。”
朱文圭!
朱以扩作为半个宗室之人,怎能不知道朱文圭是谁,朱允炆唯一的儿子,已经被囚禁四十年了。
“建庶人,很规矩,身边除了一个老太监,没有人了”
“好,你去等阁老们下宴,出宫办完事回来就派人去看看朱文圭吧,囚禁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朱以扩不解,不知道要处死还是要干什么:“是,陛下”
说完朱以扩就跟一旁随护的七八个锦衣卫千户说道:“都给我睁大眼珠子,公子交给你们了,回来都是大功!”
那七八个千户齐声道:“遵命都指挥!”
朱祁镇走在路上,他偶尔居然会听到,关于最近朝廷之事的讨论,甚至他还能听到了不少夸他的老百姓说的话。
前途漫漫,还需努力。
教坊司除了今日去宫内献舞献曲的人员外,其余的人全部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看在了教坊司。
五城兵马司换了一个姓石的新管事,叫石彪,据说还行不喜欢钱唯独喜欢喝酒。
来到教坊司外围,朱祁镇出示了锦衣卫令牌后,他就被放行了。
随后朱祁镇很顺利的进入到了教坊司的主司府。
一到里面,就看到一个刑部的官员待在门口,他是负责登记出入人员的。
最近上面没有安排下来前,教坊司就是这样的状态,暂时由刑部接管。
朱祁镇询问了一番后,再得知安蝉儿正在自己的后院屋内后,他就让锦衣卫的人留在这里,他选择自己独自前往。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教坊司的乐女舞姬,她们倒也是像平常一般无二。
似乎什么也没有影响,亦或者是她们也见识多了更惨的境遇。
没有人跟朱祁镇上前来搭话,偶尔只是有些好奇的目光看来。
朱祁镇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后院花房后的一间独立的小院。
一到门口,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曲清萧声。
萧声幽幽似有婉转绕指柔的凄凉。
朱祁镇走到院中,左右一看,借着院内的灯笼烛火,倒也看清了这里的布局。
这里居然有北方很难见到的江南花株,虽然入秋后有些凋零,但是却也能看出主人的悉心照料它们才能正常的生长。
似乎听到了院内的脚步声,烛火倒影着的人影站了起来,萧声此时也停止了。
推门声响起,朱祁镇看到了一袭浅色轻裳,乌云随意披肩,白日残妆还未消的美人。
安蝉儿一见屋外的人,眸子里满是惊讶,随后闪过喜出望外的惊喜。
安蝉儿有些手足无措的样,望着朱祁镇道:“公.....大人!你等等,我收拾下。”
朱祁镇看着笑道:“这倒不用,你这样挺好的,化妆这东西,给外人看的,我们算是朋友吧?那就不需要了,我来只是为了办件事,稍后就走。”
安蝉儿没有想到朱祁镇会来,他以为是来送饭的看管士卒们。
可是一见是朱祁镇,她心中那份欣喜,连她自己都差点控制不住。
短短一两日的时间内,教坊司发生了许多事,他也听到了许多。
她第一时间明白,那一夜答应他的公子,那一位锦衣卫的年轻大人真的没有骗她。
她虽然还没有听到蜀王倒台的消息,但是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她....都不远了。
一想到能给自己的父母和安家上下的所有人报仇雪恨,她就难掩自己那份雀跃兴奋。
同时她也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一丝的庆幸,也暗自对答应她的那个人感激不已。
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却不想今日再见恩人,还是在自己的院内屋外门口。
听到朱祁镇的话,安蝉儿一怔,倒也有些失落的道:“大人行得端,是奴婢僭越了,大人请进,那日大人匆忙,一直未请教大人名讳。”
朱祁镇走入安儿的屋内时,也随口回道:“姓朱......名橘。”
“啊?大人真是有一个好听的名讳。”
片刻后,朱祁镇接过安儿端来的热茶后,他才收回打量人家房间布置的眼神。
一个屏风隔开的客厅,里间想必是卧房,房间内有阵阵的淡淡花香。
布置简单家居简单,看起来倒是不像是教坊司首屈一指的舞姬。
朱祁镇还看到了放在一旁的一张古琴。
这张古琴似乎比那日那个房间里的要陈旧许多。这时安蝉儿坐到朱祁镇面前,为朱祁镇倒茶道:“大人还请说。”
朱祁镇从怀中拿出那份奏折的副本递给安儿道:“教坊司以后就是如此安排,从明日开始入贱籍的人,从此以十年为期就可以摆脱贱籍,包括他们的儿女家人。凡是以后也是如此,贱籍不再跟着罪人的全家一辈子,甚至是跟着世世代代,这是朝廷上二位杨阁老的善举,以体现新朝的仁德为怀,向陛下提议的。”
朱祁镇说完又道:“教坊司从此以后也不归礼部管,不过依然负责宫廷礼乐,不过都是朝廷内务出钱来买一定这些礼乐的服务,平日里教坊司里的每个乐女舞姬的吃穿用度,也开始由内务负责,不经朝廷的各部,不过教坊司女子一众也只能住在这儿。这也是让教坊司恢复到唐时一样的礼乐机构。教坊司大大小小的女子,估计也有个几百人,十年为期一批批的,估计也差不多.....毕竟这罪人还是会有的,这些罪人们的妻女被充到革新后的教坊司,也算是有个去处,期间还能赚点钱财。”
朱祁镇说到这儿,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手捧奏折副本阅览的儿,已经是眼含热泪,甚至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而且明令禁止了教坊司女子被轻贱侮辱,逼良为娼,买卖身……嗯,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