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围城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瓦剌大军在张宗周的指挥之下,一座座巨大的攻城器械林立,当然最多的还是云梯。
在第三天之后,瓦剌大军才开始进攻了。
打前锋的是女真各部,包括建州女真在内。
在瓦剌体系之中,实力大的自然能支配实力小的事情。女真部落虽然整体上人数不少,但是却呈现一盘散沙。
谁都知道攻城第一波是非常艰难的。
瓦剌本部不会做第一波,兀良哈也不会做的,女真各部不做,谁做?
而且女真部落战士,步战能力还是有的。
攻城器械分为三种,后面是高大的回回炮,最前面是盾车,冲车。还有的大量望楼。
张宗周的本事不错。
一看就是有家传的。
最少各种兵书之中攻城器械都呈现出来了。
不过,这是,最传统的攻城器械,对于这样的器械,应对是相对容易。
但是在而今却不一样了。
虽然火铳火炮在野战之上,还没有占据主导地位。甚至可以说。不过是弓弩的代用品而已。但是在攻城战上,火器的应用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
“轰。”三百斤的巨石砸在城头之上,砖石飞溅。
海西城头已经与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城头上是开放的,先现在是封闭的。
在瓦剌准备攻城器械的时候,海西城中也没有闲着。城墙之上的木棚,全部是原木搭建的,三百斤的巨石砸在上面。
虽然有地动山摇之感。但是却很难一下子砸碎木棚。
有些士卒都躲在木棚下面,但是人数并不很多,因为更多士卒都躲在城内侧,只等上面一声招呼,就开始登城。
很快,回回炮的轰击频率变低了。
大量女真士卒推着盾车,冲车冲了过来,大量士卒开始填平一道道的壕沟了。
其实焦礼本来在城墙脚下的羊马墙守一阵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瓦剌的攻城器械准备的如此之齐全。这阵仗,在大明都是少见的。
原因就是大明军队在城池攻防战上,已经有大量火器因素。
这种基于南宋时期强大攻城能力,很多将领都没有想过。
所以单薄的羊马墙,不过齐腰,或者更高一点,面对回回炮的轰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防御功能。
所以焦礼只能让人先撤回来了。
甚至如果之前焦礼知道,瓦剌大军的攻城器械如此齐全的话,甚至就不会修建羊马墙,而今这一道羊马墙隐隐约约成为一个隐患了。
焦礼怎么都想不明白,瓦剌从人打造出这样的攻城器械。
不过而今说什么都晚了。
焦礼将心思放在冲过来的敌军上面。
瓦剌大军再往前冲,除了零星的箭雨,火枪一枪没有发,不是所谓的放近了打,敌人不好撤退,是实打实的火枪距离不够,至于弓箭为什么不放,也还没到距离呢。
城头上每一个射击孔后面都站着至少三个人。一个火铳手,俩个弓箭手,他们前后排开,只等一声令下,就有连绵不绝的火力向下打击。
至于所有火炮,也都在待命了。
只是,这个时代火炮局限性相当大,不说开花弹了,就是实弹也没有多少准头。能打到三百步,也就是一里之外的大炮数量并不多,只有十几门而已,更多的都是小炮而已。
这些小炮对人员杀伤还可以。
对这个些攻城器械的杀伤,就有一些差强人意了。
这也是为什么,焦礼任由回回炮轰击的原因。
即便反击了,很可能徒劳无功,反而暴露自己的火力。
等到瓦剌军到了弓箭射程,焦礼一声令下“放箭!”
瓦剌的前锋顿时一挫,不过还是扛着各式各样的盾牌向前冲。
焦礼看着下面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们将一辆辆桥车搭在护城河之上,形成了好几道稳定的通道,直通城墙下面。
所谓的桥车,可以看做专门定做的大木板,只能铺在护城河上面,成为一座飞桥。
焦礼看着几道桥车,轻轻冷笑一声,说道:“找死。”
不管是多重的甲胄,也很难通过火铳封锁的通道。
两者之间的伤害,是完全不一样的。
等到瓦剌前锋到了火枪射程。
焦礼缓缓的举起了说。轻轻一挥。
顿时一阵噼啪炒豆子的响声,从远处看,一道白色的硝烟冲城头一下子喷射而出,整个城头都变得烟云缭绕起来。
在这样的烟云缭绕之中,也能听见清脆如炒豆一般的火铳之声,还有如同雷霆的火炮之上,能看见一朵朵的火花。
几乎在一瞬间,正在通过桥车的女真士卒,就好像是割草一般的倒地,一瞬间护城河大部分的水都变成了红色。
焦礼既然开始了。就要做到底。
不仅仅是火炮,火铳,还有震天雷。但凡看见敌人在城墙下聚集,就一颗几斤重的震天雷给砸下去,会有一点杀伤,大部分会击伤,只有命不好的被碎片划破动脉死掉的。
震天雷是北宋时期的产物,现在用来依然实用。
还有更大的,那是后期对瓦剌军队用的,现在还不能用,足有十几斤。
放一个。
在城头之上,都能感动地动山摇,就好像是地震一般,更不要说直接承受这些伤害的人。
据说引爆一个都能将生铁整个烧红。
不过就这也够瓦剌的先锋受的了。
冲在最前面的女真各部,一下子被打懵了。
说实话,不管是兀良哈也好,瓦剌也好,都有于明军做战的经验,而火器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之上。
所以瓦剌与兀良哈士卒都有心理准备。
但是女真士卒却很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们即便是听过明军的火器厉害,但听说过与见过,是完全不同的。
此刻真正承受到了火器的打击,才知道什么是烈火地狱。
一瞬间就崩溃了。
这也有女真各部的组织能力向来不好的原因。但是这个机会,焦礼自然不能放过了。焦礼大声说道:“李大川。”
李大川说道:“末将在。”
焦礼说道:“贼寇败退,本将令你出城冲杀。”
“带你本部人马,坠城而下,听我号令,鼓声不断,就不许回头,只能鸣金才能回头。”
李大川说道:“遵命。”
如果说海西之中武勇第一,自然是石亨了。但是谁派在第二,却是有很多争议,李大川就是其中有力人选。
李大川与石璟不同。石璟毕竟家中有一个世袭副千户,家中情形不错,但是李大川被宣宗皇帝赏识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夜不收而已。
他连识字也是在皇宫中当侍卫的时候。所以他的先天条件限制了他,他只能作为一员斗将。
他即便是能单挑过石亨又如何?石亨有今日可并不是仅仅是他的武勇。
也只有这个时候,坠城而战,几乎是敢死队一般的任务,却是最适合李大川的发挥。
李大川身披盔甲,咬着长刀,拎着一根绳子,从城中杀出。
大喊一声:“杀。”
隆隆的鼓声忽然响起来了。
不知道多少面大鼓一起敲响,无数士卒呐喊。却见李大川带着五百将士,身披重甲,手持长刀,大步向前。
李大川冲在最前面。
他的一身行头都是朝廷所赐,也算皇帝御赐。
这也是御前侍卫惯例,朱祁镇也对身边的御前侍卫从不吝啬,朝廷要发方盔甲,每一个人都量身打造一身盔甲,质量都是不错的,后来朱祁镇说要精良,所以现在的盔甲是特别好的,比起皇帝的盔甲都相差无几。
从御前侍卫调出的时候,可以带上,罢免,或者降职则要归还,有折损还要赔付。
大明最好的一批盔甲都是先给皇帝最近的人的,然后向周围扩散。
出于对身上盔甲的信任,李大川根本不防御,任别人砍自己。从来是与别人一刀换一刀
但是问题是,这些女真将士很少有铁甲的,毕竟大明对关外的铁料一直是限制的,女真部落之中都是片甲比较多。甚至还有更多人是没有甲胄。
所以,别人砍李大川一刀,火光飞溅,李大川砍别人一刀,那是一刀枭首。
而且李大川武艺好,也反应在砍别人的时候快上一线,让对方的刀还没有落在盔甲之上,就先斩杀别人了。
所以,冷兵器战场之上,兵坚甲利,是实实在在的至理名言。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抵挡李大川,但是见李大川刀枪不入,杀人如麻,一个个丧了胆气,根本不敢回身与李大川一战。
一个个转身就跑。
李大川大步向前,追上谁,就是一刀。
一时间城头之上,欢声雷动,海西城头大喊道:“李大川。”
军中直接称呼大名不算不尊敬。
大明一里是三百步。
李大川刚要撤退时候,瓦剌铁骑也冲了过来了,至于攻城器械的毛他都没摸到。
“杀。”大队骑兵身穿着蒙元风格的铁甲,冲了上来。
也先有些生气了。
虽然也先并没有指望,海西城能攻一次就能攻下来,这也是不现实的,但事情发展,也太打他脸了。
区区数百人,敢硬生生从城中杀了出来。真以为南朝有勇士,瓦剌就没有勇士了。
这次放出了瓦剌本部人马。
瓦剌本部人马与女真人战斗力,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战场之上,各种攻城器械横行,还有尸体壕沟,不容易让铁骑纵横,故而这些瓦剌铁骑,毫不犹豫的下马步战。
“当当。”鸣金之声陡然响起。
李大川自然二话不说,就下令撤退。
但是瓦剌铁骑已经咬上来了。
李大川这瓦剌铁骑都带着面甲,只留两道缝隙,整个人就好像是铁人一般。就知道不好。
李大川面对这样的铁罐头,手中的长刀也不好用了。
非要顺着铠甲缝隙斩进去,才能有效杀伤,否则就是如同刚刚女真士卒砍他一样,一溜火光而已。
李大川感到手中家伙不趁手的时候,也发现了,瓦剌铁骑其实早有准备的。
他们的武器很少有长刀长枪这样的东西,多为钝器,铁杖,狼牙棒,铁锤,连枷,等等,这些东西都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他们统统是用砸的,钝器伤人是无视甲胄的。甲胄上只需一个浅浅的坑,但是对甲胄中的人却是不可承受的内伤。
这就是蒙古帝国对付欧洲那群铁皮人的方式,现如今瓦剌用来对付大明。
这是一支专门用来对付重甲的军队。
他们作战目标从来不是轻骑兵,是重骑兵或者是重步兵。
瓦剌的铁锤打造工艺粗糙之极,比起大汉将军的金瓜差远了。
所谓的金瓜,其实也就是一种武器,应该叫金瓜锤,现在多做礼仪用途,但是并非不能作战的。
就好像陌刀这东西,很长一段时间也是礼仪用途,并非不能用来杀人的,只是区别在于谁能用,什么环境用而已。
李大川的五百人也算都是重骑,刚刚的冲锋太消耗马力,现在,面对敌人的反冲锋,有点难以招架,瓦剌重骑,一锤一个,纷纷落马,李大川偶尔也可以用大刀击落一名瓦剌人。
李大川只能在后面断后,他力气大,大刀可以用刀把瓦剌人击落,也只是击落。
就在李大川撤到羊马墙的时候,羊马墙后面忽然站起来一批明军。他们手持火铳,轮番叠射。
这一阵火铳近距离将瓦剌铁骑给打懵了,打翻四十几人,下面的自然为之一顿。
不过最令,焦礼没想到的是,这群瓦剌人,放弃了李大川的骑兵,直接杀向了火铳兵,火铳兵逃之不及,被瓦剌人一一屠杀,共计五十余人,全部阵亡。
焦礼认为瓦剌铁骑不敢冲击羊马墙,没想到,瓦剌铁骑也不顾自己伤亡,因为城墙上还有不少火铳兵和弓弩手,瓦剌人以二十八人马的代价全歼城下火铳兵。
在火铳兵的以死接应之下,李大川这才回到了城墙之下。
一上城墙,李大川觉得安全了,就摘下了盔甲,却见他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就好像是从温水之中捞出来一般。浑身酥麻之极,一动也不想动。
李大川的体力透支了。
这一场追击,战斗时间并不长,李大川率部追出三百步,然后再撤退回来。
但是这不长的活动距离,加上身上几十斤的铁甲,就已经是一个负担了,更不要说其中还要多次战斗。
这就是铁甲,乃至铁骑的问题。
战斗持续时间太短了一点。
焦礼给李大川一坛子酒,李大川二话不说,一饮而尽。趁着这个时候,焦礼清点了一下人数。
下城的有五百甲士,但是上来的却只有一百人,足足有四百人都死在城下。
大概斩敌八百有余,六百多是女真人,只有二百多才是瓦剌人,女真人不计,这样一比二的伤亡不能再打,好在士气大振。
焦礼暗暗心惊之余,也知道这样的战事,海西城中不能再打了。
要知道这种重甲士,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整个海西三万士卒加上石亨带回来的女真战士,能做到身披重甲冲杀自然的,不超过三千个。
一下子折算四百多人,人数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海西能够承受的。
如果不是为了在围城之中保持士气,第一战一定要打一个开门红,来振奋人心。焦礼也不敢下这样的本钱。
却不知道焦礼在心疼。也先也在心疼。
海西镇中三万人未必有三千甲士。但是对也先来说,整个蒙古草原也先能调动的人马算起来,四五十万骑之多。
但是也先根基人马,却只有瓦剌三万骑。
因为这三万骑兵都是重骑,是甲士,是整个漠北草原仅存的重骑兵。是瓦剌部核心的核心,一直以来一直有一万骑镇守漠北,一万骑跟随也先征战,一万骑分驻各地。
是也先想心腹,瓦剌的核心。
至于漠南的重骑,早就没了,不提也罢。
外围人马,也先死多少,都不会在乎,毕竟早草原之上,有口粮食,就不怕没有人当兵。但是这些核心人马,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今日一下子折损了两百人。
就好像是在也先心头扎了一根刺。因为瓦剌铁骑用来打其他草原部落的时候,从来是无望而不利,甚至很少有伤亡。
但是在海西城下一场小小的交锋,就折损这么多。如果他日南下,又会打成什么样子?
让他充分认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分两种国家,一个是大明一个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