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绛姝顺着她的暗示往旁看去,果然见恒王如今虽是眯着眼眸轻笑,若仔细斟酌,便可见他的笑意未达眼底。当下垂眸,低笑道,“他的心思不在此处,自然不会在意了。姐姐不也说过恒王与三皇子快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么,大抵,这便是方才端和公主离席,恒王也迟迟不肯走的缘由了。”
说着话时,未避免旁人察觉二人耳语,她的眸光四处游晃,自是又落于恒王的身上。大抵是此番目光包含的探究之意过多。恒王似乎感受身侧有人注目,忽地回眸反望,正与薛绛姝对视。
这一番对视,他忽地勾唇轻笑,狭长的眼梢儿吊着勾人的笑意,似极了野中狐媚,叫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薛绛姝连忙错开眸光,回身笑道,“至于三皇子,我瞧着他似乎没有恒王的城府与修为。不过只今日一面,自然不可轻易认定一人,只权当笑话看罢了。”
宋枕寒颔首,“倒也是,有此番心思的人虽多,但其中又没有你我。除了这一回赶上为五公主庆贺,日后也没有与他们接触的机遇,自是与我们无干了。”说话的功夫,宋枕寒亦四下打量,见恒王正紧盯着薛绛姝,不由得蹙眉,道,“你今日难得地低调规矩,说的话不过一掌便数的清,恒王却似乎是留意上了你。可要谨慎些,这位恒王虽看着一表人才,心思却与那张贵妃一般缜密诡辩,防他之心不可无。”
她心下担忧,便忍不住又起了唠叨的心思,低声絮絮。薛绛姝不由得失笑,暗自掐着宋枕寒的臂弯,悄声道,“如今王姑娘就站在你我身后呢,你笃定恒王看的是我,而非王姑娘。”
一语惊起,宋枕寒忙侧眸去瞧,果然见王懿芩满面羞意,偶尔撩着眼皮偷瞄着恒王,仿佛与恒王眉目传情。宋枕寒不由得撇唇,暗暗道,“她仿佛是得了好兴致,只怕是越陷越深。”
薛绛姝垂眸,淡声道,“谁知道,她若是喜欢,我自然是愿她日后岁岁合欢的。”
说这番话时,五公主在冰上走了几圈,正招呼护栏下的众女亦凑上前几步去奉承赏玩,薛、宋二人亦是往两畔散去,登时将王懿芩显露于最前,她上前几步,正冲着护栏后的五公主。
冰雪寒冷,纵是五公主脚上穿着棉履,时候久了,亦会生寒。三皇子心下担忧,连连劝道,“顽过一时的新鲜便罢了,五妹若是极喜欢,三哥自会叫宫人将这些冰雕送去你的寝宫,想何时赏玩皆可。如今且先回来,免得冻着。”
行走了几个来回,如今她也已尽兴,扶着宫人的手往回走,一边厢笑道,“那便劳烦三皇兄了,我极喜欢三皇兄此番的心意,于臣妹而言,三皇兄今日的贺礼是最得我心的。”
见三皇子伸手来接,她便放松了心思,正欲将手送给三皇子扶着,忽见眼前黑影儿闪过,原本候在护栏外的王懿芩此时面色惊诧,直冲着自己便摔过来。
她不由得惊呼,三皇子登时跃身去拦,却到底晚了半步,电光火石之间,王懿芩覆着五公主的身形往冰面上摔去,登时将五公主扑了个四脚朝天,狼狈至极。
众人大惊,宫人慌忙上前将二人扶起来,已见五公主是跌红了眼眶,倚着宫娥方才立稳身子,直皱眉,“荒唐!”
自有宫人上前去捞王懿芩,因跌跤时被五公主及宫人以手抵着,如今她钗鬓微散,裙摆揉皱,披帛与系着玲珑环佩的络子缠于一处挡在身前,脚上的绵履亦甩出去一只,漏出素白的足衣。
实打实地失了分寸,难堪至极。
她登时红了脸,彼时面上的滚烫再不是因思慕而起,怕众人嘲讽、五公主恼怒、更见自己被恒王与三皇子看中此番不雅之态。抬眼见恒王果真收了和煦的笑意,顿觉羞愧难当,只恨不得将身形缩入池底,仿佛未曾露出丑态,一笔勾销。
冰雪寒冷,她只着足衣便立于冰面上,顿觉寒意刺骨,腰间与脚腕又跌的生疼,纵是有宫人扶着亦是立不住身子,险些跪倒于地。
又见五公主红了眼眶,登时吓的魂飞魄散,双膝一软,求饶道,“臣女冒犯,如今知错了。”
五公主不语。因着事发突然,方才被王懿芩的一扑,她是后脑先落于冰面,如今纵是起身亦觉头晕目眩,再见原先恍如珍品的冰雕被毁去大半,心下有气,恨不得将身上素有的教养尽数丢了,冷笑道,“王大人果真是教女有方,喧宾夺主一词,王姑娘学的极好。”
王懿芩登时觉得后背泛着冷意。知道五公主素来受宠,她若恼了,且不说当下年轻一辈,圣上与皇后必定跟着嫌厌,她再有攀高的心思,只怕也是无用,断了后路。
当下也不顾膝下寒冰刺骨,竟是膝行半步跃跃,丹凤眼眸中水雾朦朦,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愈发伏低做小,“请五公主高抬贵手,臣女自知惊扰了公主,又毁了公主心意的贺礼,本罪不可赦。但请公主明察,臣女的性情虽不稳重,从前却从未有僭矩之处,方才臣女原本是想要上前去为公主庆贺,但有人从背后推了臣女,以至如今。臣女,从未对公主有何不敬之心,请公主开恩。”
当下气氛微凝。她的脾性的确不妥,因那番爱拿尖儿的口舌早已得罪了许多人,在场的贵女中无人是与她真切亲近,更见五公主冷笑,自是寒蝉噤声,无人替她开口求情。
冬日里寒风拂过,吹起她身上的毛氅与广袖,膝下的冷意便愈发明显,直冻得她唇色发白。
却不敢动,未听五公主言明,只得咬牙挺着。泪水连连,泣下沾襟,倒并非是心中忏悔,只是受了羞辱与折磨,心下似有不甘罢了。
见五公主有心为难,薛绛姝不由得暗叹,开口劝道,“方才这一跌,五公主觉得哪一寸疼得紧,理当寻太医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