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微惊,薛渝已然先欠身,追问道,“宫里头?可是奉圣上的旨意?”
那管家跑的疾,如今气喘吁吁,面色急的发白,“是太子殿下的仪仗,如今携礼候在门外呢。”
此言一处,众人连忙起身,连带着老太太亦坐不住身子,扶着红袖的手堪堪起身,追问道,“太子缘何来薛府?”
薛渝摇头,他在朝堂之上素来谨小慎微,纵是身居太子太傅一职,公事之外也尽量免于与东宫过于亲密,今日老太太的寿辰更未曾提及半句,怕的就是引人耳目,避开涉及夺储党争的嫌隙。
却不想太子殿下,竟是亲自上门。
追问间薛怀峰已快步上前,道,“东宫那一位是父亲的学生,大抵是听闻今日是祖母的寿辰,便以学生的身份前来拜访父亲与祖母。这倒无可厚非,当下应先去迎接才是。”
一语惊起,众人连忙起身,浩浩荡荡赶去正堂府门时,正看见一溜儿的宫人捧着赏赐恭谨立着,太子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堂前的假山,身后竟还跟着令一华服男子。
仔细一瞧,却是恒王。
薛渝自心底打起了盘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来不及迟疑,快步行至门前,连忙拱手跪倒,就要拜谢,“臣,恭迎太子殿下,恒王殿下。”
周昱禛勾唇,侧身示意捧着贺礼的宫人上前宣读圣旨,等薛家众人领旨谢恩,方才伸手虚扶起,和缓道,“圣上得知今日是老夫人的顺年寿辰,故赐礼命本宫前来贺寿。今日本宫并非以东宫的身份,而是作为您的学生前来拜访老师,太傅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等薛渝又恭谨拜谢,恒王上前,颇有兴致地揶揄着,“皇兄只顾着客气,不打算与薛大人引荐臣弟么?”
周昱真回眸,似笑非笑,“二弟的美名传遍四方,老师又并非不知。何必外道。来之前,不是说有重礼相送么?”
恒王闻言颔首,面上笑意比往日更盛,抚掌命侍从捧了一座珊瑚雕上前,先跨上一步搀起老太太,朗笑道,“今日方知老夫人的寿辰,来不及精心筹备,只得从府中挑出一座九曲红珊瑚来贺寿,有有借花献佛之意,还请薛老夫人莫见怪。”
见老太太就着龙头拐杖作势跪倒,恒王连忙僵持扶着,微笑道,“本王今日登门未免唐突,太傅大人与老夫人不会介意罢。”
“岂会,”老太太直起身,忙笑道,“太子与王爷能莅临便已使薛府蓬荜生辉,岂有唐突之意。还请太子殿下与王爷上座。”
薛渝颔首,抬眼示意时,薛怀峰忙上前替老太太谢恩,拱手让道,“祖母寿辰,家中正摆小宴同贺,太子殿下与王爷若愿一同用膳,是薛府之荣。”
恒王挑眉,登时颔首,似乎极有凑热闹的兴致,“本王素来最喜热闹,何况老人家的福气,多沾染一些,日后必定长命百岁。只是不知皇兄…是如何打算?”
“二皇弟既有心,本宫若不从,岂非扫兴。”周昱真侧眸,微笑道,“从前过府却未曾登门拜访老师,实属失礼。如今还请薛舍人引路,本宫与皇弟叨扰,还望众位莫见怪。”
“殿下客气。”言罢薛怀峰引路,众人重新归座于福寿堂,早有下人得薛绛姝的吩咐重新依礼设座,又按着薛渝与老太太席上酒菜添设,待安妥后推杯换盏过后,堂下气氛微凝,恒王侧身换了个姿势坐着,挑眉道,“酒宴之上若无乐曲,岂非无趣?老夫人的寿宴未免冷清。”
薛渝闻言忙应,语意稳如泰山,“家母喜静,故而府中未曾供养乐师,还请恒王爷见谅。”
恒王闻言抬手摸了摸下颚,颇有兴致地笑道,“难怪父皇夸赞太傅大人为官清廉,府上果然如此。不过,太傅大人好歹也是朝中一品的官员,薛舍人又年轻有为,府中若太过了清净,未免无趣。不如这样,本王的府中养着工整的伶人乐师,等明日本王亲自挑选几人送至府上,只当是陪着老夫人解闷儿的,还望太傅大人笑纳。”
薛渝闻言登时抿唇,眼底已然添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恼意,正斟酌着婉拒之言,周昱真率先开口,看似不经意的轻笑,慢条斯理地反驳着,“二皇弟又起了顽笑的心思。先前你还在父皇跟前儿夸赞太傅大人一身清廉美名,此番你锦上添花,岂非在众人面前驳了太傅的情面,叫太傅大人有口难言。再者,二皇弟你素来是爱顽的,那些乐师伶人留在你的府中倒有用处,送至薛府未免冷待了她们,二弟当真不心疼?”
恒王闻言连连摇头,面上故作惋惜之态,“皇兄这话不是难为臣弟?臣弟素有怜香惜玉之情,怎会胡作非为。太傅大人倘若不喜,本王自不会强人所难。”
言罢兀自斟酒,先贺老太太“福如东海”之言,而后再敬薛渝,直言道,“方才多有冒犯之意,还请太傅大人不要见怪。”
“王爷客气了。”薛渝自然顺了台阶,举杯同敬。
如今外头苍穹泼墨,娟娟明月压枝而上,廊下白梨层层如雪,福寿堂前的竹帘子轻巧遮挡着外头的光景,有下人悄无声息地上前重新斟酒,席间男子一一举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间倒也起了热闹之意。
酒过三巡,恒王似乎有微醺之意,只得薛怀峰引其离席更衣。一时席间宾主皆懒散了规矩,见老太太亦有困怠之意,宋氏起身于薛渝耳畔低言几句,与于氏对上眼神,扶着老太太告退。
却不想薛绛姝竟也离席,于身后悄声跟过来,与宋氏于氏一道儿为老太太端茶。
宋氏微微蹙眉,不免得嗔怪道,“此处有母亲与你二婶婶便可,你不在前头坐着,来此处做什么。”
薛绛姝笑道,“自然是来侍奉祖母的。今日是祖母的寿辰,本该万事以祖母为先,如今福寿堂的小宴上也有父亲招待贵人,自然不需女眷了。”
“话虽如此,可一家子全走又是怎的一回事,”宋氏轻叹,“何况那席间还有妹妹们,枕寒与你二婶婶家的姑娘呢,你为主人,岂有将客人丢在席间不管的道理。”
薛绛姝闻言忙道,“我早已想到此处,过来之前已吩咐下人送四妹妹五妹妹回后院歇息,表姐与于家姐姐如今也在我的院中,三妹妹亦随着袁姨娘离席,想来是回自己院中的,故而我才放心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