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寒亦颔首,当下二人便提着裙摆引路,寻着方才瞧见的村民所用之处。果然见偏林子那畔湖边冰面有一处新被砸出来的冰窟窿,那窟窿本砸的深,方才晌午时曦轮又足的很,这会子冰面未曾再凝结,只上头浮着稀薄的碎冰残水,如今正适合下鱼饵。
傅鸿禧瞧着满意,当即颔首道,“这倒不错,既不必三番折腾,又免得耽搁,想来不过申时便可尽数收拾妥当,生火烤肉了。”
回身要去寻鱼篓,正见薛绛姝深一脚踩一脚地踩着雪窝儿捧过来,忙虚扶着接过鱼篓,微笑道,“愈临近湖畔愈冷,积雪过多,立久了寒气入体更不好。快回去烤火罢,此处有我呢。”
薛绛姝微微勾唇,温婉道,“举手之劳,一早便是傅大人与大哥同去打猎,我与姐姐歇着。如今若再冷眼旁观,晚些时候用膳时我便内心难安了。”
回眸瞧宋枕寒时,她亦颔首,赞同道,“左右方才在亭中烤了半日的火,身上早暖了。我便帮大哥寻些槐木残枝用着烧火,姝儿未曾做过这些,便留在此处打打下手、煮茶便可,生火前还得靠着这些呢。”
薛绛姝答应着,四人又将亭子里的火具暖炉尽数搬至湖畔,离着众人皆近便些,方才各自起身动事。
傅鸿禧倒也不急,将事先串好的虫饵小心挂上钩子,顺着事先拨开的窟窿眼儿荡下去,抱着竹竿寻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下,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那石块儿四下还挂着稀薄的冰流,他这般坐下去正好垫着冰霜残雪。看的薛绛姝眼睛疼,忙寻了软垫给他,温言道,“我素来未曾垂钓过,如今倒可大开眼界。”
傅鸿禧挑眉,忽然起了兴致逗她,“可想试试?”
见她颔首,起身示意她坐于原处,自蹲在她身侧替她把着鱼竿儿,徐徐道,“其实垂钓倒也不难,只需将虫饵垂入水中,近处的鱼虾便会自动咬钩,等竹竿沉下去片刻疾提便成了。”
薛绛姝讶然,“竟这般容易,可如今正是冬日,此处又曾有人来过,当真还能钓上来么?”
傅鸿禧颔首,扶着鱼线慢悠悠动了几回,徐徐温言,“冬日里水下的鱼大多懒的游走觅食,只一处有饵,湖中的鱼虾便会接连寻过来,再不愿往旁处去了。先前有人垂钓过,想来此处冰面下还有不少鱼虾候着饵。你瞧,”
说话间那鱼线已不易察觉地争动,旋即便死死往水中沉去。薛绛姝讶然,忙轻声道,“似乎这便有鱼虾咬勾了。”
傅鸿禧挑眉,小心凑上前捉住竹竿头,略停顿一会儿后猛然一提,果然钓上一条个头肥美的活鱼,“成了。”
薛绛姝心下欢喜,忙弯腰去寻鱼篓装这鱼。未等起身,这鱼咬着钩儿来回翻愣打滑,鱼鳞上带着的水珠细碎冰碴便顺势淋了她满头,惊的她忙往旁挣扎。傅鸿禧忙抬手牵住她的手臂,免她往后仰倒,直笑道,“罢了,还是我来罢。”
看她坐好后,方松手将那条尚活蹦乱跳的鱼卸钩扔入鱼篓,方回身安抚道,“冷水可入眼睛里了。”
“未曾,”薛绛姝摇了摇头,将凑过来的兄长打发走,哭笑不得,“所幸方才有大人牵制,若只我一人,只怕是要将好容易钓上来的鱼又惊回去,最终必定是无功而返。”
“有钩子咬的死,惊不回去。”傅鸿禧笑道,“活鱼才被钓上岸时大多是这个架势,只是你未曾经手过,方才倒唬了你一跳。”
见她倾身要端装鱼饵的瓦罐,他忙摆手道,“这活计你更经手不得,我自己一人动手便可,你在旁瞧着。”
她只得收手,将手上的凉意尽数抹去,失笑道,“原先我还要逞能帮衬傅大人,如今若再掺手,倒成了拖后腿的了。”
傅鸿禧勾唇,慢悠悠挂着虫饵,轻笑安抚,“头一回经手不熟稔,却已是做的极好了,我方才将竹竿举的高,反倒惊扰了你。县君还是煮茶罢,起风了,等热茶煮好,你我正可吃了暖身子。”
说着话还抬手指了指自己微红的耳垂,揶揄道,“天寒地冻。”
薛绛姝抿唇,也知自己执意垂钓只会添乱,索性去茶釜旁看着炉中炭火。见他又下饵捉上一条,心下暗赞之余起兴顽笑道,“大人倒是轻车熟路,想来从前是常做这些事的。”
“身体力行便可丰衣足食,我素来是亲力亲为的。”傅鸿禧轻笑,将钓上来的活鱼尽数收入鱼篓,回身笑道,“不瞒你言,我幼时便常与友伴来此处顽,那时候只用一根细线徒手去摸,淋了一身的泥水方才回家去,还被家父一顿责罚。”
言罢故意蹙眉逗弄她,薛绛姝失笑,忙垂眸去瞧茶釜中的滚水,温婉道,“我素来懒怠,春困秋乏,暑月贪凉、冬日惧寒。一年到头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过是在城中闲逛罢了。今日应兄姐之邀前来此处,方知京城四下便有许多景致极好的地方,如此算起来,我从前可是井底之蛙,眸光短浅了。”
傅鸿禧闻言回眸瞧她,如今茶釜中又有水滚之势,水雾顺着釜沿儿徐徐袅袅地腾上她的面颊,瞧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只听语意便笑道,“我在京中见着县君几回,最远的也不过是宝华寺而已。其实过这宝华寺后有几处风景更好,县君日后若常走动便可发觉。”
言罢略停顿一瞬,斟酌着笑道,“在下从前在京兆府衙当差时,京中各处皆去过,若是县君日后起兴走动,在下不才,倒可于休沐时为县君引路。”
薛绛姝闻言微怔,停顿好一阵儿只觉面颊与耳下似乎添了滚意,忙借着寻茶则时侧眸躲开,不接此言。
知方才所言略莽撞,傅鸿禧知趣抿唇,亦回眸去盯着竹竿,但笑不语。
正巧宋枕寒过来,捧了暖炉来斟水,询问道,“我正要去跑马,你可要与我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