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功夫才缓过神未免晚了些,抬眼瞧太子面色沉如雾霭,方知自己是昏了头,如今却百口莫辩。
暗暼着他的面色,永定侯抬手摸了摸胡须,给他个台阶,“祭祀大典由礼部上下数余人一同操办,未必事事皆经尤大人的手罢。这功是礼部的,可并非尤大人一人的。”
尤务冠忙附和,“永定侯所言正是,臣承蒙圣上的恩典,率礼部众同僚筹备今日大典,自是不敢将功劳揽于自身,先前筹备时每一步分工皆由礼部各人分开筹备,只等最后筹备妥当,臣再亲自过目便上报圣上。这些职务分工臣的礼单子上记的清清楚楚,还请殿下过目。”
忠勇侯先笑,摇头叹道,“虽说如此,不过尤大人任礼部主职,礼部余下官员做事自然也是经尤大人分工。为首者担诸事,如今出了差池尤大人也不可置身事外罢。”
见薛渝缄默,他忽地侧身引道,“薛太傅从前亦任礼部尚书一职,尤大人当年更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明白此番道理罢?”
薛渝抬眼打量他。这忠勇候、侯与恒王的外家为姻亲之系,虽未摆明站定恒王的帮派,却事事皆到场,常爱插言所谓太子一党。
料他心中所想,薛渝略思忖一瞬,温言道,“自然如此,不过波及圣上,此事还是由圣上与太子殿下斟酌。你我列为臣子,自不便多言。”
似乎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忠勇侯又笑,兀自摇头,“这规矩太子殿下心中亦有数,倒是臣多言了。”
周昱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如今他急于追查真相,自是没工夫理会忠勇候,已叫尤务冠将本次筹备祭祀典礼的分工折子拿过来仔细过目,又听尤务冠道,“除臣之外,近日更有何劲松、吴庭敬二人经手,殿下若要一一纠察,想来他二人也知一二。”
语意方落,邕王倒先起身,抚掌道,“这倒也是,本王记得本王记着上冬时尤大人染上风寒告假过几日。那时候礼部应当已开始筹谋今日的大典,可若尤尚书不在,这些事自当由那两位大人操持做主,如此一来尤大人还当真有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了?”
忠勇侯忙道,“王爷此言差矣。既有首辅之分,所担职责自然不同。尤大人是礼部之首,他虽身不在此,可大典上诸多事宜摆设皆由他选人分工,若要细纠起来,尤大人便是当真受人蒙蔽,也要担个栖鸟于泉之责。这差错看起来虽微不可查,今日却惊扰圣上与皇后娘娘,如此重责谁敢担待?所幸圣上福泽万年,否则后果一发不可收拾,尤大人也没机会在此狡辩了。”
听的尤务冠面色大变。他忠勇侯所言非虚,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他也脱不清干系,等圣上醒过来势必要迁怒于他。仕途之变虽小,但若是礼部众人不清,这纰漏尽数折于他头上,当年户部言府的下场,便是尤家的今日。
尤家上下百十号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他脑子转的快,手脚更快半步,当即往前扑地,祈周昱禛能替他求情。却听周昱禛沉声道,“滚珠红毯一事,本宫也自会去调查。礼部出此纰漏,经手之人谁也撇不清干系。尤大人或是旁人本宫自会审,至于如何处置自等父皇做主。”
言罢又去嘱咐段骞,“除了这台阶上的差池,想来旁处也未必万无一失。段大人慧眼,泰和殿前便交给你去调查,若察觉什么即刻告诉本宫。召何劲松、吴庭敬至福宁殿,本宫有话问他。”
停顿一瞬,段骞正要领命,他又道,“包括那香,连今日所用的竹立香查个清楚。”
段骞闻言面色微怔,旋即回过神,忙领命下去。
太后如今尚在寝殿中,涉及今日大典上的不祥之兆,自不可惊扰太后。当下只嘱侍卫将尤务冠“软禁”于福宁殿,需等段骞调查清楚后再另行审问处置,免再出纰漏。
薛渝忧心半晌,见太子得了空闲,忙问道,“圣上当真无碍么?”
他颔首,眉尖复倦丝,“父皇腿上亦有伤处,依太医所言,只怕要静养一段时日不得走动了。”
薛渝惊愕,跟着皱眉不止。永定侯劝道,“太子仁孝,如今担忧圣上是情理之中。只是圣上静养的时日里,须太子代理朝政,殿下保重自身、莫要过于哀痛。”
“本宫知道,侯爷不必记挂。”周昱禛颔首,捏着先前的折子沉吟,“今日之后只怕父皇又要忧心。等父皇清醒过来,还请侯爷与太傅大人多劝慰父皇好生休养,圣体早日安康才是。”
“殿下所托,臣等谨记于心。”众人忙应,永定凝神一瞬,忽问薛渝,“我正有一事要请教薛太傅。多年前薛大人任礼部尚书一职时亦率礼部众官员操办无数祭祀典礼,想来典礼上诸多事宜薛大人了如指掌,如何看今日这纰漏?”
薛渝摇头,“礼部筹办时所用的红毯自有内务府按时清洗,若当真被油污染,这源头十有八九是出自内务府。至于那滚珠,”他连连皱眉,“不合规矩。”
忠勇候闻言摸了摸胡须,讶然道,“老臣记着方才段大人查明,红毯上只圣上跌跤的那几处台阶上藏此玄机,应并非内务府打理不当的缘由。既如此,那处红毯便与所谓滚珠一样是有人故意为之。尤尚书是在礼部多年,此番纰漏如幼子之为,尤尚书不该不知。”
端王闻言挑眉,侧身问道,“忠勇侯这意思,是有人故意如此,是尤尚书故意为之?”
忠勇侯忙推脱,“非也,无实证,老臣不敢妄言。老臣只是想尤尚书素来谨小慎微,不该出此差错罢了。但也许是思虑履过多,也许当真只是尤尚书行事之差,臣方才所言便是胡言乱语了。”
邕王嗤笑,摇头揶揄,“这便是侯爷你错了,段大人发觉的滚珠朱毯虽有异处,但若不失神,仔细走动并不会中计。若当真是有人故意为之,拿这些东西去祸害圣上,是疯了还是蚩蠢了?只是如今阴差阳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