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微怔,旋即又听恒王道,“若单凭一两人指认,自然不可断定此事与皇兄有关。可若无实证,臣弟亦不敢妄言。大理寺与段大人调查此事时已知那两人皆指证是受东宫的一位宾客刘韬指使。那刘韬性嗜酒,是一日去醉仙楼醉酒时胡言乱语,被那乞儿指认,如今人被关押于京兆府衙。因念其是皇兄府上的宾客,朱大人不敢轻易动他,还请父皇下旨发落。”
周昱禛闻言不由得皱眉。东宫宾客众多,是否有刘韬这号人他根本不甚清楚,除那几个心腹之外,宫中挂着的闲职虽多,尽数归詹事府管理分派,如何怎凭空多出这一号人来。
余光轻拂恒王,便见其唇若有似无地勾着笑意,面色胸有成竹。他瞬而回过神。大抵此人这些年来看在东宫无甚出路,或是入东宫做宾客时便是受人指使,只等今日方才里应外合,给自己当头一棒。
倒也怨不得旁人,只怪自己一心往前,却不顾后院起火,才事及今日情势。思绪未断,忽听皇帝怒喝,“混账!”
李福安手指一颤,忙要上前劝嘱,又听皇帝咬牙切齿,“传朱沉进宫。”
未等李福安答应,自门外进来宫人通传道,“回圣上,永定侯沈溪与薛太傅、段统领求见圣上。”
语惊殿内众人,李福安闻声忙松了口气,回身请示皇帝。却见皇帝冷笑,眸光阴骘,“来的倒快。传。”
那宫人忙下去通传。一进福宁殿,永定侯先看太子情势无恙,方俯身跪拜,“老臣恭请圣安。”
“起罢,”知此二人是为了太子一事,皇帝只凝了凝眉,“沈卿如今,也是为了太子。”
永定侯直身,拱手道,“回圣上,老臣此回非为太子殿下,而是为了圣上。”
“哦?”皇帝闻言挑眉,侧身靠在软枕上抻着腿,语意波澜不惊,“沈卿此言何意?”
永定侯道,“今日朝中有御史联名上书弹劾太子,道城中谣言四起。老臣知此事蹊跷,当即派人前去城中调查。又怕圣上受人蒙蔽后惊圣体不安。故而进宫求见圣上。”
言罢未等皇帝续言,恒王先笑道,“知侯爷心急,只可惜侯爷的动作过晚。段大人已查明京中谣言的源头,正是出自东宫。”又复述方才禀明皇帝之言,眉含忧意,“两桩事皆是受太子宾客刘韬指使,刘韬自己亦承认是受太子指使,人证物证确凿,侯爷与皇兄若要分辨,也得看父皇如何处置了。”
永定侯闻言面上稍显惊愕,旋即摇了摇头,沉声道,“恒王殿下此言差矣,大理寺是如何审讯定案老臣不知,但这京中谣言却非是从东宫传出来,段大人如今正要将此事回禀圣上。”
段骞拱手,沉声回道,“回陛下,原先巡防营在城中寻到那乞儿屡传谣言,方才拿他询问。如今已查明,他虽传谣言,更受过太子殿下的恩惠,但源头非从他起。他也是沿街行讨时耳闻走街串巷之人细语,而后多传只为套近乎多讨些吃食罢了。因查出谣言源头非出于此处,臣便未曾先回陛下。是否与太子有关臣如今不敢断定,如今调用巡防营在城中追查,等事情确凿后再与陛下复命。”
皇帝闻言颔首,反问道,“那大理寺呢,尤务冠之事你也经手,也如恒王所言一般么?”
段骞摇头,“臣当日只查出典礼上的纰漏,余下之事尽归大理寺审讯。非臣分内职务,臣不懂。亦不敢妄言。若大理寺审讯出结论,想来朱大人会进宫与圣上禀明,由陛下自行定夺。”
见皇帝又颔首,永定侯忙续言,“圣上,若按段大人所言,此番谣言未必与东宫有关。而那刘韬虽为太子宾客,但若只凭他在东宫任职便认定此事与太子有关,亦属不妥。老臣以为如今给太子殿下定罪未免薄待,只等大理寺将此事彻查后,确定那尤务冠与刘韬蛇鼠一窝,若当真与太子殿下有关、再查证东宫也不迟。”
言罢俯身叩首,端的一副恭谨诚恳的架势。看的薛渝眼皮一跳,抬眼见皇帝面色微变,忙欲上前圆场。
未等皇帝开口,张高煦先嗤,斜眸道,“永定侯如此恫疑虚喝,是果真忧心圣上与太子,还是自己心中有愧,故意为之?”
见永定侯起身,又冷笑,“老臣记着,尤尚书与永定侯沈家可有姻亲,两家关系密切,逢年过节时亦有贺礼人流走动。如今尤务冠被查出贪赃枉法之事,不知永定侯可曾有所耳闻?这祭祀的纰漏也是有人证,侯爷纵是有心为太子殿下分辨也当适度,倘若将永定侯府皆折腾进去,岂非辜负圣意。”
永定侯闻言面色大变,当即侧身,欲反斥张高煦。薛渝忙上前拦他,出言安抚,“侯爷关心则乱,相爷秉公任直也是为了圣上。如今续言既是两相有理,倒不如召大理寺卿朱大人询问,圣上方可定夺。侯爷,你失仪了。”
知见圣上眸光阴骘,永定侯长吁一口气,忙俯身赔罪。气极半日,皇帝如今已没了力气,只抬手捏眉心长叹,恰逢宫人又进来通报大理寺卿朱沉在殿外求见,张高煦道,“朱大人已到,想来此案是有了结了。”
皇帝这才强提起精神,颔首示意。
如今朱沉已将此事涉及的众人审讯过,只尚未抄录卷宗呈送于御前。听圣上过问,他忙将涉及此案之人与桩桩案情禀明。
尤务冠与吴庭敬是罪责难逃,因当堂对峙过,那几人尽数指认刘韬,官差去他的住处搜查亦搜出过多的金银珠宝,他本人受刑后便自认那些钱财是他替太子做这些差事所得的赏赐。
人证物证俱全,若再无反证,太子无论如何也脱不清干系。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钳口挢舌,神色各异。便是素日面色无大改的段骞亦皱眉,暗地多瞧恒王与张高煦几眼。
皇帝闻言只觉怒气填胸,抬手比量着太子好半晌,哑口无言。
恒王借机上前,忙要安抚,“父皇,请父皇息怒,李公公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