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亦沉伸出手来，感受了一下雨水冲击力，又抬头看了下山顶漆黑的云层，“走吧。”

这么快就要走?

爬山的时候消耗了太多体力，以至于顾深的腿一直在抖。

可她不好意思提休息。

万一上游下更大的暴雨，发了洪水三个人就都要完蛋。

河水已经没过了顾深膝盖，到了艾亦沉小腿处，又急又浑，看不清底下状况。三个人不敢并排，只能排成一列紧靠着山体，相互扶持着往前走。

赵瑾航在前，艾亦沉在后，顾深在中间。

顾深忍着右脚踝的痛，深一脚、浅一脚，三步一滑，五步一歪，好几次差点摔水里去。

明明看着是结实的泥土，可踩上去就立刻陷入水里，幸亏艾亦沉在后面机警，每次都能扶住她，否则她应该已经从黄泥河里涮了好几遍了。

摔得次数多了，艾亦沉干脆拎着她后脖颈的衣服不松手，像拎着一只落汤鸡。

如此一来，三人速度更加慢了。

跌跌撞撞走了十几分钟，顾深回头。

也就走出十几米，刚刚摔下来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雨势一直不见小，雷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顾深心里越发着急，可腿上就是快不了。

后来，顺着河水飘来一根长树枝，还算粗壮，艾亦沉长臂一伸拽了过来。于是三个人夹着同一根树枝，顾深在中间扶着这根人工“栏杆”，一行人的速度才算是稍好了些。

大概又走了十分钟，前面豁然开朗，河道变宽，但河水却变深了。原来只是到顾深膝盖，现在都没过大腿了。

顾深觉得不对劲。

前面的赵瑾航都发觉不正常。

“这水怎么涨得这么快！”他回过头大喊。

顾深也不知道，仓皇回头看艾亦沉。

两个人都在看走在最后面的艾亦沉。

“不要停，继续走。”艾亦沉沉声命令。

赵瑾航与艾亦沉眼神在空中交互。只一瞬，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二话不说，转身继续。

顾深夹在中间只能稀里糊涂跟着走。

后来被顾深过分依赖的那根树枝，终于不堪重负折断了。折断前还送了顾深一份大礼——

顾深直接扑进了河里，浑浊的水没过头顶，看不见光、摸不着底，完全不能呼吸……

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被艾亦沉一把捞出了水面。

出水后的顾深一直咳个不停，心有余悸，那种感觉就像刚刚跟死神打了个照面。

太可怕了！

她无力地靠在艾亦沉怀里，从牙缝里颤抖地挤出“休息”二字，被艾亦沉无情否决。

赵瑾航不忍，商量艾亦沉，“让她休息一下吧。”

艾亦沉回身看了一眼身后湍急而下的泥沙，眼中再也藏不住焦急，“深深，坚持一下，很快就能休息了。”

然后，他示意赵瑾航和他一左一右扶着顾深继续向前。

前面有道山梁，也许绕过那梁就能看见营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绕过那道山梁，然后看到了前面的景象。

三人不约而同停住了。

顾深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

山体在前面突出一块，导致前面河道骤然收紧，从山山梁到此处，像一只倒放的瓶子，前面的关口就是瓶口。

奔腾的河水从瓶底叫嚣着冲过去，激起的水花冲刷着山坡裸露的岩石。

一下比一下高，一下比一下凶猛。

好像水神发了怒，不把岩石撞碎誓不罢休。

半山坡的淤泥大块被冲走，植物也连根拔起，半人多高的植物，在浑浊的河里浮沉两下，就消失不见了。

顾深都快哭了。

“艾亦沉，我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你是福大命大之人，肯定长命百岁。”艾亦沉答。

他面不改色，查看周围山势走向，然后冷静吐出三个字，“游过去。“

“我不会游泳。”顾深惊诧。

“我知道，没关系。”他说完看向赵瑾航。

赵瑾航擦了下脸上的水，“我上山不行，下海可问题。顾深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

可这些话到底有多管用……因人而异，因情而异。

反正此时此刻，面对翻涌着如洪水一般的河水，对旱鸭子顾深来说完全没用。

刚刚掉进水里的窒息感依然历历在目。

要是平常她还可能试一试，此刻让她把头再次没入汹涌的泥石流一般的浑水里，简直就是让她去送死。

顾深……怂了。

“你们游泳吧，”顾深甩掉扶着她的两条胳膊，“我要爬山。”

她说完四脚并用就要去爬山，还没摸到半根草叶就被艾亦沉拎小鸡一样拎回来。

“腰带给我。”这话是艾亦沉对赵瑾航说的，完全不理会挥舞着四肢抗议的顾深。

艾亦沉没有系腰带的习惯，赵瑾航迅速解了自己腰带下来。

艾亦沉接过皮带，顿了一下，还是系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他脱下外套，拧成一条绳，两条袖子一头系在顾深皮带上，一条系在自己皮带上。

顾深终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我不要，我不行，我不敢。”顾深也学会了拒绝三连。

“相信我。你看，我把你和我系在了一起，我一定会安全带你回家的。”

她拼命摇头，她相信他，可她不相信自己。

她小时候溺过水，到现在还有阴影。只要水一没过胸口，她保准心跳加速，呼吸紊乱。那种要命的窒息感让她现在都不敢学游泳。

现在还要让她往这泥汤里扎猛子，除非打死她。

身后隐隐约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艾亦沉和赵瑾航对视一眼，神色凛然。

只有顾深没在意，她还以为是雷声。

赵瑾航都目光担忧地落到连着他们的临时“绳索”上，刚想说什么，被艾亦沉摇头阻止。

赵瑾航黯然。

太危险！

水里看不清状况，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进了水就跟瞎子一样，水性好的话还可以感知水流方向、速度找方向，水性不好就只能靠运气了。

特别是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顾深又是旱鸭子，艾亦沉就算满身本事也大打折扣。

就像生死相依的连体婴儿，只要有一人遇到意外，另外一人也难于幸免。

没有一荣俱荣，只有一损俱损。

但，这是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