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气候与陆地大有不同,且常常过一刻钟就换个气候。这里没什么参照物,纪行大约在海上飞了三天才找到去池渊的路。
这天纪行掏出一个牌子仔细看了看,确认眼前方向便是去往池渊,随后他把狗子放在肩膀上,铆足了劲朝着池渊冲。
以他的速度,只要认准了方向,又路途无碍,没有哪里是在两天之内不能达到的。在海上晃荡了六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海岛。此时已是夜里,海风微凉,纪行浑身衣衫猎猎作响。
他把那标记有天下地域的牌子掏出来,仔细对比了一下,随后再收起来。
“咱们到了。”纪行对狗子道。
随后他便缓缓立到海岛之前,“我是纪行,前来拜谒!”
海岛之上并无人回应他。纪行想了想,把那牌子往前晃了晃,算是给驻守此地的人打过招呼了,随后他便落到岛上。
纪行还记得胡惟庸给他说的,他生父生母的墓在池渊最高处。纪行叹一口气,“也没带点贡品过来。”
“我是纪行,阴阳家的各位先生,在下在此叨扰了!”纪行高呼一声,便不管有没有人能听见。
他四处望了望,池渊这块岛的确堪比一块陆地,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在海岛东向发现一座极高的山头。他能感觉到此地四处是阵法,但这些阵法对于他的来访竟然一点反应没有。纪行把狗子放在地上,慢慢往山上走,“看到那座山头了吗,那上面葬着的就是我的生父生母,一千多年了,我才来看他们。”
纪行此时不愿意飞上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爬到山顶。山顶上没什么树,然而也没什么像样的墓碑。他仔细找了许久,才发现两个小土包。他走近那两个小土包,发现土包上都各自只有一块石头,石头之上插着两柄剑。他知道,一千年前还是剑的时代。
这两剑所在的石头上,各自刻着两个稍显繁奥的文字,但还是依稀能看出来是何字。
“含光,鹭影。”纪行轻声念道。
他知道这个平凡无奇的小土包下面埋葬的是属于一个时代的神话。两位山巅武夫,真灵九境,距离化神只差一步的大能。死后却仅仅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墓地,说出来真的不怕人笑话。纪行摇摇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哈哈大笑,“池渊!”
他拭去眼泪,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经跪在了地下。随后他站起来,俯视着整个岛屿。池渊之大,堪比一州。也就是说这样大的一片地域,曾经是他家的。
他父母的死可以演绎成无数个版本。可以说成是针对盛极一时的池渊的一个阴谋。也可以说成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此地是曾经十大宗门的最后一个所在,自然有着难以想象的辉煌。便是将此地称之为一国也不为过。要知道许多国家都是共存于一个州。仅仅池渊便占了如此大的地域,可想而知当年池渊在天下的分量。
纪行跪下来磕了几个头,“父母在上,孩儿纪行,虽苟活于世,却连父亲母亲名讳都知之不详。只知父亲名为含光,母亲为鹭影。当年之事究竟如何,孩儿已无从考究。若是二老之死有奇冤,上苍有灵,便降下大雨,孩儿来报!”
纪行说着说着就是满脸热泪。他找了一辈子的根,终于找到,而心中是无限惆怅,并无半点轻松。他心中是想笑,眼里却全是泪水。多年夙愿得偿,他如何不欣喜?纪行笑着,哭着,从两座小土包之上捧起一把土,撕下身上一块布包起来。
就在这时,天降大雨!电闪雷鸣!
纪行抬头,面色在这大雨当中阴晴不定。他不禁怀疑起来,莫非生父生母之死真有奇冤?然而宋千会是一座永远高攀不上的大山,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一天能超过这个人。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能看到真正的真相。纪行被这雨淋了一天一夜,直到雨停。狗子一直守在他旁边,寸步不离。
在池渊深处一处残垣断壁之中,一个人轻轻叹一口气,随后化作一道烟消失不见。
纪行看着已经晴朗的天空,苍穹之上,星汉灿烂。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地,他开始理清思绪,仔仔细细想了想自己这一生。
他回顾这二十多年,发现真正的活,只在二十三岁之后。现在他多少岁了自己也搞不清,也许二十七,也许二十八。等他回忆起到了南临之后的那些事,他那颗原本极其聪明,却长久不用的脑袋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个始终纠缠在他脑海中的疑问再次翻腾起来。大和对七十二路诸侯国动兵至此,南临却一直没有做出像样点的反抗,这之后谁会收益?按照一般的理解,定然是南临自尝恶果,大和占去南临大半国土,成为大商旁边的一个新晋大国。
当他想到此处时,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和入侵南临,大商西处战事正急,南临节节败溃,实则这之后是一个针对大商的阴谋!纪行蹲在地上,脑海中那一抹灵光再次闪现。
南临那条忘川河一旦失守,大和便能将大军驻扎到南临境内,届时整个大和一半的力量则可以正面大商的军队。再加上大商西处战事,方外之地对大商的威胁,那些图腾又妄图复辟!南临的溃败,只是在演一场戏,只不过这场戏是以牺牲南临国土为代价!
纪行终于明白,原来南临那么多能用的力量迟迟不动,竟然是想要作此用!或许南临与大和在暗中已经达成许多协议。一旦营造出天下共伐大商之势,恐怕大商也会丢失一部分国土!纪行深知大商虽强,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同时对付整个天下的力量!
再加上此时新帝刚刚登基,连帝号都还没定下来。或者现在已经定下来,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齐安肯定是没有那样的雄图大略能够在这样的天下大势中取得何种优势。而一旦那些大臣将朝政操之过多,恐怕又会引起这位天子的不满。这么看来,大商虽然还是以前的大商,在某种情况下,大商却是处在了最虚弱的时期!
纪行刚刚想到这,便想起仍然留在未左镇的老邢他们。他得回去了。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整片天地时而电光一闪,时而雷声轰鸣。原来是那毁天灭地的巨浪又开始作妖了!
他知道现在回去不现实。那些雷他最多只能扛三到五下,超过这个数就很难保持清醒。而且他也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再碰上那样一艘巨船将他送到对岸。所以现在他只能留在这边等。按照那个老渔夫的说法,他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回去。
然而大商能够在这一个月之内将南临与大和的阴谋捅破吗?他不敢确定,因此心急如焚。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方外那边又损毁一具图腾,然而梵大师似乎也与方外陷入了僵持状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老和尚打不动了。
梵大师此时眉目间尽是疲惫,只是眼里还留存着一丝清醒神色。他杀了很多人,且都是真灵上境的高手,可以说他一个人便打空了三分之一个方外的力量!此时他还没有倒下,尽管所有人都在等他倒下。
现在他已经不再像刚来之时发出淡淡金光,而是整个人如同太阳一般灿烂,使人不敢直视。然而那些藏在最深处的图腾都知道,这老和尚马上就要不行了。金光散尽之日,便是这老和尚寿元用尽之时!
说来可笑,整个方外,号称天下众神之地,竟然被一个老和尚打得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真不知该说是这和尚太厉害,还是那些图腾都是唬人的。老和尚今天的光芒散发地格外强烈,他虚立在天空之上,仿佛天上有了两个太阳。
方外的山巅武夫默不作声,任由梵大师做什么。他们知道这和尚有杀了他们的能力,而他们的命金贵,不能随便死,所以只能看着。若是又人近距离观察梵大师,会发现他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他轻叹一口气,“渴了。”
梵大师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就在他刚刚说完这句话之后,一道佛光从他头顶爆射而出,如同流星直直撞向南临方向!在所有人还没搞清楚情况时,梵大师身上的光芒开始减弱,随后他的皮肤开始龟裂,如同缺水之后的干枯一般。
但是皮肤龟裂之后的内里,却露出了如同真正的黄金一般的血肉!
无暇体魄!九转金身!这便是梵大师修行万年的根基!也是他三丈佛国金刚不坏的根源!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去动他,因为这些人已经在梵大师的大威能之下被吓得再也不敢随意出手!
然而一个持剑男人走了出来。他开口道,“得罪。”
随后男人挥了挥手,梵大师便被他操控坠入到天宫之内的一尊图腾旁边。
男人道,“梵大师圆寂了。”
整个方外死一般的寂静,没人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也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松了一口气。曾经的天下第一人便是如此,那大商那位天下第一人又该怎样?
整个方外无人敢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因为他们生怕突然一杆灞枪从天而降,再将天空砸一遍!尽管此时的天空已经被梵大师打得坠落在地,再难升入天空。
半个月之后。
空晴已经做好面具。她这次做的面具极为逼真,就连还没有人戴上,她便能感受到这面具之内的人的气息。因为这张面具是她动用了自己的精血制作而成。
面具制成之后,她便继续行医,然而最近不知为何,来寻医问药的人少了许多。
一天清晨,她刚刚打开医馆大门,一个素净的小少年便立在她门口。少年一颗光头,锃光瓦亮极有灵性,可惜脸被一块布遮住了,“我们又见面了。”
空晴不敢确定这是谁,“您是?”
少年道,“我来买你做的面具。”
空晴这才反应过来,“梵大师里面请。”
少年便走了进来,摇摇头道,“梵大师已经圆寂了,我不过是他的一抹执念。”
空晴把面具交给他,听到这话不禁愣在原地,“梵大师圆寂了?”
少年将遮在脸上的布取下来,随后戴上面具,一个清秀的少年便绽开笑颜,“三丈佛国被破了,寿元也用尽了,怎能不圆寂呢?活了一万多年了,换成他人,早该尘归尘土归土。”
空晴看向这少年,“那您又该是谁?”
少年道,“我便是我,神光寺最近有点麻烦,我得去一趟,纪行应该没有大碍,我虽然算不出来他身在何处,却能感知他是否存在,你不必担忧。”
空晴嗯了一声,“我还能做什么吗?”
少年叹口气,“你还能做的,就是保存好自己吧。”
空晴便坐到医馆里唯一一把椅子上,看着门外发呆。少年看了看医馆墙上挂着的一把伞,便取下来,“我借借你的伞。”
空晴眼神空洞,“拿去吧。”
少年便离开医馆,撑开伞独自离去。
三日后,神光寺便传来一个消息。一个善于雄辩的天才少年出现在了神光寺,就连梵大师的三传弟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一夜之间,这少年便大有要接过梵大师衣钵的迹象!神光寺刚刚失去一个梵大师,没想到就迎来一个慧根不输梵大师的天才少年,顿时神光寺因为梵大师圆寂而出现的不稳定状态便解除了。
或者说,神光寺对于主持之位以及梵大师衣钵的问题,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而已。只不过那孩子成了那些高位者掩人耳目的工具。然而这些和尚并不知道,心有贪念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被那孩子看在眼里!
此时纪行看着风浪渐渐平息,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大商方向赶赴!他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