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纪行立在山巅举目远眺,大喊道,“咱们抄的近道,最多再过半个月就到京城了!等到了京城,我可就不敢再带着你了!”
女人在马背上一言不发。没随便嘲讽纪行,就可以看出来她这段时间和他相处地不错。
时令已经到了春处,虽然春寒逼人,纪行心情却大好,忍不住就想吟诗。然而他前进的脚步却突然停下。
这山巅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多半是樵夫踩出来的。所以纪行正走在这必经之处。
他停下的原因是因为小道中间的草太多。那草是车前草,相较于一般野草,它叶肥而大,能遮蔽许多东西。按理来说车前草是不会长在路中间的,因为经不起踩踏。此时这小道中央的一大片车前就很让他疑惑了。
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坐在马背上等着纪行牵马。
纪行想了会儿,从路边搬了块大石头,朝着那一片车前草扔了过去。
沙沙沙!
不知道多少绳索如蛇一般舞动起来!那大石头则将车前草所在的道路砸出一个大坑!
纪行大喊,“有陷阱!”
然而下一刻纪行就安静了下来,因为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人。粗略一数,大概十来个。他赶紧将马背上的双刀取了下来,腰间的剑不过几斤重,只是个花架子。女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纪行倒是急了,“都是你仇人?”
纪行暗道,稍微有点武功就这么拽了!老子飞天遁地的时候,就算遇到个卖馄饨的都不会甩脸色!接着他神情一度恍惚,心道我什么时候飞天遁地了?
然而此时却不是走神的时候。纪行紧张兮兮地对着那些人喊道,“劫财还是劫色!劫财没有,女人倒是有一个!”
女人将手搭到了剑上,然而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纪行悄声急道,“你和他们什么仇什么怨!这么多人,随便来两个我都对付不过来!我早知会被你害死!”
女人终于开口,“他们不是来找我的。”
纪行愣神,“不是找你的是找谁的?我自小与人为善,乐善好施”
突然一声如雷鸣般的嗓音炸响!
“高何以!?”
纪行下意识转过头,就这一瞬间他就后悔了。来人不是找这女人的,那必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就是他老爹作下的孽!要是自己死活不认,没准还能糊弄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
因为不知从哪来的阴恻恻的一剑,已经冲着自己杀了过来!
纪行“哇呀”大喊一声,提重刀挡下这一剑!没想到那一剑力道强劲无匹,差点将他手中刀震脱手!纪行震惊,此人起码七品的实力!
没等他反应,剩下十几人一起出手了!
女人却鸡贼地驾马离开,在一旁当起了看客。
那些人果然只是冲着纪行一个人来的,对那女人不闻不问。想来他们只是想尽快杀了他,若是同时对那女人出手,恐生变数。
纪行顿时陷入苦战!交手三合之后纪行才明白,这十几个人他妈的竟然全都是六品中往上走的好手,其中还有一个七品高手,这般力量足够阴死几个龙卫了,却来对付老子!
然而他有天生的战斗天赋,经验之老道让那十几人也是越打越心惊。
那七品高手暗道果然是高寒士之子!这些年让他韬光养晦,连他儿子都这么厉害了!若是放任其子成长下去,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风浪!
纪行一手双刀使得密不透风,守中带攻,攻势中杀力又极大。若非来人太多,换成是那七品高手一人前来,恐怕他俩还真有的打了!
纪行一直在出刀,然而挥刀可不像长途奔袭,他渐渐地就感觉气回不上来。若是一直如此,最多再过十合,他必死!然而纪行并非一味蛮干,出刀的途中他脚步也在悄悄变化,终于被他走到一棵大树下,不再腹背受敌!
纪行跳起来一刀砍退那七品高手,嘴里唱戏似的,“啊呀呀呀!”
众人被他一手凌厉刀法逼退,他也赶紧回上一口气,“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公子出手!难道不知道我爹曾是当朝宰相吗!?”
纪行狐假虎威道,并不寄期望自己老爹的名头能震住这些人。
为首那人啐了一口,“笑话!等你死了你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纪行大喊,“且慢!你们若是再苦苦相逼,我可就要动用必杀技了!”
为首那人冷笑,“有什么招就使出来吧!”
纪行余光早已瞥到大树之后便是悬崖,他虽然在山巅,但是林木茂密,他从悬崖上跳下去不一定会死,反而可能会求得一线生机。似乎那杀手也有所感应,只是嘲讽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随后一众杀手挽起衣袖,随手一扎,里边竟然藏着袖箭!袖箭发绿,显然是淬了毒!
纪行心下一凉,自己就算跳下去,被这么多袖箭乱射一通,也是必死无疑!
他想起高寒士给自己的三个锦囊,正想摸出来死马当活马医,那些杀手已经杀了过来!
纪行只得再度与这些人厮杀起来!他的刀法稳若泰山,隐隐间大有宗师风范,缺的只是力量以及足够的内力。可惜一力降十会,很快他的虎口都开始发麻了!
这十几人训练有素,绝不是一通瞎冲,走的步子暗含八卦,总是以三人为攻,三人为守。那七品高手则在一旁掠阵,寻找机会一击必杀!剩下的六人作为轮换。是以这些人气长且足,纪行却是半刻也歇息不得!
突然纪行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想也不想便将重刀置于背后。果然当的一声!
纪行被那七品高手劈得连刀都脱了手!他顺势扑在地上,赶紧回身面对众人。那十几人渐渐围了上来,纪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噗!”纪行喷出一口血,“虎落平阳被犬欺!”
为首那人道,“我成名十年,你死在我剑下不算辱没!”
纪行知道这人要动手了,突然他凄厉地大喊一声,“天下大赦!”
为首那人有点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丝毫不影响他出手,只见寒光一闪!
纪行怒目圆瞪!
那七品高手回头看了看,带来的那十二个弟兄相继倒下。他长出一口气,捂着后腰缓缓单膝跪地,指缝间一直在渗血,“我本以为大人说高寒士权倾朝野,仅仅于此。未曾料到,他竟然暗中已经培植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以九品绝世高手护送其子,真是舍得啊!”
随后此人便也倒了下去,剑气已经绞散了他的脏腑,死不瞑目。
纪行方才一直不敢换气,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这口气哪能咽的下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路跟着他的女人果真极为在乎那个“天下大赦”。另外一件事他也确定了,这女人还真是九品的绝世高手!
他捡起脱手的刀,对着那背对着他的身影抱了抱拳,“多谢了。”
女人道,“记住你说的话。”
纪行道,“若是不能做到,我便提头来见。只是”
女人道,“只是什么?”
纪行道,“等我到了那一天,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了。”
女人道,“时间太长我等不起,我给你五年,五年之内我必须要看到你能做到这件事。高寒士五年为大齐打下铁桶江山,那时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你要是还不如你爹,我也不必相信你。”
纪行叹口气,“五年啊”
此时他倒是佩服起高寒士来了。不为其他,二十出头就能干成这么大的事,即便功高震主为陛下所忌,到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算得上是功成身退。自己一直觉得已经算是个人才,和老爹一比,还真有点虚。
女人道,“这些人不是今天才来的,想杀你的人来头很大,能使动七品高手的,整个齐国上下也就那么几个人。要早点进京了,否则你还是难逃一死。”
纪行点头,“到了天子脚下,他们就算再想杀我,也得掂量一下。何况今天来的人全死了,想必他们也会有所顾忌。”
说罢纪行将那些死尸全部推进陷阱大坑里。这些杀手绝对想不到这个坑竟然成了他们为自己掘的墓。做完这一切,纪行便带着女人急忙跑。
三天后,一个人出现在了这处山巅。
他跳进大坑仔细查过尸体,发现果然没有那少年的。
“好快的剑!”此人陷入沉思。
随后他拿出纸笔写道:六弟及盘口弟兄全殁,杀人者使快剑,剑法阴柔,专挑死穴一剑毙命。
紧接着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这回却是认真沉着了许多,再添几笔:十三人剑伤连贯,疑为一人一剑所为!
写完他便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将纸条绑在鸽子腿上放了。
这封信在京城必然会在暗中引起轩然大波,那少年也自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而此人要做的,就是要纪行死,自然,他们也想高寒士死!
纪行这几天变得尤为机警,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疑神疑鬼。如今自己武功太低,抵不过人家拿六品高手当柴烧。再说了,就算是剑圣季夏面对数百六品高手,那也是一场苦战!
他能在十几个六品高手中撑过几十招不死,已经是他刀法精深。
纪行想起来当初季夏面对的那三百人,起码也都是六品之上。何况人家带藤牌,持长兵器,还有弓弩掠阵。就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咔咔把整整三百人全砍了,实在不是自己能比的。要是自己碰到这么多高手,直接仰天长啸抹脖子算了,起码留个全尸。
他看了看身边这女人,虽说那天她属于偷袭即便以九品境界偷袭有点不光彩,但一剑杀十三人,这剑术还真够可怕的。
他如今不过六品的境界,实在是体魄不允许,只能怪自己还没有发育完全。他实际年龄才十五,骨骼还没长硬,肌肉依然比较嫩,不像成年人的那么能造。要是在这个年纪强行提升实力,恐怕还没等他踏入化境,肌体就因为自己练功过度,提前耗完了精气,搞不好活不过四十岁。
自己要想混到九品的境界,最快也要再等两年。而且即便他入了九品,也会因为肌体不够强悍沦为最弱的九品武夫。
此行入京,他的目的是要在殿试上让皇帝瞧上自己,可不能就这么英年早逝。另外,为了追求武力而折寿,也不是他想要的。
在他的脑子里,大概还留着散人之上如何修炼的零星记忆。要知道只有踏入真元境,人体的衰老才会明显地慢下来。而只有到了真灵境,才能获得一次改换气质的机会。若是想换换容貌,只有踏入真灵上境,修炼无暇体魄时才有这个资格!
他可不想整整几百年都像个老头子一样。而且一旦容颜苍老,一个人的心境受肌体影响,也会跟着苍老。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高人”即便踏入真灵上境,依然一副老态的原因。
那女人虽然一副瞧不起纪行的模样,其实对于纪行说自己才十七就有了六品上的武功,再加上前几天与那十几人撑过几十招不落败,心里对他已经有了一点改观。这天下十七岁就能走到六品上的人又有几个呢?又不是人人都是季夏那样的绝世强者。即便是她自己,在纪行这个年纪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有所不知的是,纪行真正的恐怖之处在于是“摸着”自己的骨龄练的功。几乎每一步他都是根据自己能达到的极限走的。倘若他的身体能够承受,他敢在四岁的时候就练成九品武夫!以他的经验,只要不受体魄限制,十年之内必然能回到实力巅峰!
只不过那个举手投足间便能给他无暇体魄的人,只能在梦中见到了。
他现在只能压着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当年的事已经离他远去,他遗忘了太多东西。小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随着大脑发育,神经的健全,许多记忆也会随之消散。这不是他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