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与高瓶儿坐在马车上,兄妹多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高瓶儿,她记忆里的纪行总是一副小矮个儿的模样,今日见到纪行,简直不要太惊喜。
纪行压低嗓音笑道,“咱们去南城逛逛怎么样?”
高瓶儿为难道,“去那里做什么?”
纪行道,“我想找点酒喝。”
高瓶儿瞪着他,“不许喝酒!你知道酒肆那种地方是你该去的吗?里边可都是些登徒子!”
纪行笑道,“我也是登徒子啊。”
高瓶儿气结,“我倒是忘了你喜新厌旧,没多久之前才说喜欢李诵筠姐姐,今天又和一个侍女鬼混在一起了!哥哥啊哥哥,你身份尊贵,可不能被这些小人物所累!”
纪行叹道,“我哪里身份尊贵了?”
高瓶儿惊讶道,“难道你不知道咱们父亲在天下读书人心目当中地位有多高,陛下对父亲那也是如同亲兄弟一般!再说,你现在已经是贡生了,不管殿试怎么样,在京内混个一官半职是不成问题的,可一定要爱惜羽毛啊!”
纪行看着高瓶儿,目光复杂,仿佛牵起万千思绪。
高瓶儿突然想起十几年前那个傍晚,一个小男孩正在贪婪地吸面汤,说话还漏风。他们从来不是亲生兄妹,甚至她连他究竟有什么来历都不知道。高瓶儿一下子扑在纪行怀里,“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亲的哥哥,我是你最亲的妹妹,我们家少了谁都不可以。”
“瓶儿,听说满京城的俊彦都在追求你,你是不是害怕在酒肆遇到麻烦啊?”纪行突然道。
高瓶儿顿时僵住,随后恶狠狠地喊道,“这些臭男人!肚里没货还爱挤酸水,手里捏着个折扇就以为自己是个人才了,连个贡生都考不起,功名还是捐出来的!我真为哥哥往后还要与他们一起殿试感到可耻!”
纪行奇道,“贡生都能捐出来?”
高瓶儿叹口气,“可不是吗?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偏偏这些人胆大妄为,将陛下蒙在鼓里,不明真相的人恐怕还真以为那些文章是那几个癞蛤蟆自己写出来的!”
纪行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有底了。自己虽然会试最末,可好歹是自己写的。那些所谓青年俊彦既然是捐出来的贡生,自己就有把握多了。何况殿试是由陛下亲自监考,这一关是任谁也不敢作弊的。
不过妹妹既然不喜欢那些家伙,自己自然是该帮帮忙管一管的,“他们学文不成,习武总该下点苦功吧?”
高瓶儿道,“什么呀!他们武功还没我高!”
随后她甜甜一笑,“我在京城可是小高手呢,嘻嘻!”
纪行道,“你和他们都交过手?”
高瓶儿点头,“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找我切磋,而且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天天来讨打。后来我觉得实在无聊,就歇战了。”
随后她摇摇头,故作高深道,“从此我在京城留下一个绝世高手的传说,再无敌手。”
纪行哈哈大笑,“什么跟什么呀!我猜那些人就是想来挨打,哪怕只能舔到你的后脚跟,估计他们也是愿意的。”
高瓶儿臊红了脸,“呸呸呸!怎么这么恶心!”
她看到纪行还在笑,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随后一通王八拳砸在纪行身上,“你还笑!你还笑!他们恶心我,你也恶心我!”
纪行笑得肚子都快岔气了,“你捡个最厉害的给我说说,我看看自个儿在京城这些所谓的俊杰当中能排到哪儿。”
高瓶儿想了想,“还真有一个,是户部尚书韩谷文的长孙。叫什么来着叫韩孤尧。据说他文章写得还行,反正我没亲眼见过他有什么才华,不过武功却是扎扎实实的四品。”
纪行道,“有多扎实?”
高瓶儿回想起那日比试,韩孤尧作为全京城俊彦的最后脸面被推上来时的场景,“若是单打独斗,我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哥哥教给我的那些招式很管用,一共九招,他只撑到第四招就不行了,哈哈!”
纪行倒是轻咦一声,“这个韩孤尧有点意思啊!”
从高瓶儿的话语当中,纪行感觉那韩孤尧并非没有制服她的手段。他教给高瓶儿的那九招,招招致命。若是生死对决,哪里用得着第四招才见分晓,往往在第一击便分了生死。韩孤尧恐怕是忌惮高瓶儿身份,不敢真个下杀手,所以让了她。
要知道自己练功已经是摸着骨龄练的了,十五岁的年纪能到六品上,几乎是这副躯体能承受的极限。若是韩孤尧有了将近五品的实力,只能说明这个人有多不简单!
“他今年多少岁?”纪行问道。
高瓶儿想了想,“大概十八岁了吧,比我要大一岁。”
纪行松了一口气,万幸没有遇到和自己一样的“旷世奇才”。
“这么说,你还真是京城第一了?”纪行哈哈大笑。
高瓶儿不好意思道,“你来了嘛,我就是第二了。”
纪行笑道,“我还没在京城好好看过,不如你今天带我去南城四处转转?”
高瓶儿一撇嘴,“还想着去喝酒!”
纪行道,“不为喝酒,人生地不熟,四处看看也好。”
高瓶儿叹口气,“好吧,不过要是你被围攻,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啊!”
纪行笑笑,“有这么玄乎吗?”
高瓶儿只是担忧地看着纪行,随后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纪行嫌弃地擦了擦,“小时候就给你说过了,不许这样!”
很快俩人便到了繁华的南城。
与寒台不同,京城的繁华是多元性的。寒台是个养老的地方,因此在那边的人都爱喝酒赋诗,不论哪间酒肆,墙上都题满了诗词歌赋。而京城的繁华更多是将玩乐推到了极致,士人爱歌赋,也爱美人,不论哪间酒肆都少不了穿着火辣的丽人身影。
纪行流连其中,目不暇接,脸上自然是傻呵呵的笑。高瓶儿为了纪行不往其他女人胸上瞥,简直要挂到他脖子上,可还是挡不住纪行那一双四处乱刮的眼。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高瓶儿。开玩笑,这位妖女在京城横着走这么多年,可以不认识公主,但谁会不认识她?但也有些别有用心之辈正在朝着高瓶儿这边蠕动。
“多情却似总无情,瓶儿姑娘,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这里找我,时隔两年,你还是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此时正热泪盈眶,单膝跪地。
纪行循声望去,心道,看他这架势是恨不得要给瓶儿了!
然而让纪行头皮发炸的是,那男的竟然真的以这种极为猥琐的姿势跪着滑了过去,伸手就要抓高瓶儿的腿。
纪行这才明白为何高瓶儿手里随时都捏着一把剑。
“把你的蹄子拿开!”高瓶儿嫌弃地以剑鞘拨开那男子的手。事后还觉得那只手脏了剑鞘一般,看她那眼神,似乎连剑也不想要了。
那男子喉结滚动,喉结上几根粗硬的毛也跟着动,“瓶儿,我胡英对你是真心啊!我为你科举,为你习武,连夜深哭醒,枕头上的泪痕都是你的模样”
紧接着另一边不知道谁大喊一声,“胡英我去你妈的!高瓶儿与我吴晗是指腹为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染指了!”
纪行一愣,凑到高瓶儿耳边,“真有这回事?”
高瓶儿无奈道,“当然不是真的,只是这个事好像是父亲的一句玩笑话。当年三军叛乱,父亲为掩护精锐与三千甲士守城,最后死得只剩二十几个人。父亲说要是他能活下来,生下来的是女儿就做他们的儿媳妇,生下来的是儿子就为他们尽孝。没想到这些年竟然被吴晗天天挂在嘴边!”
纪行点头,“明白了。”
那二人显然骚扰高瓶儿多年,没准他们背后的家族也有意促成此事。无他,只因高瓶儿背后是被陛下“宠上天”的高寒士。只要得到高瓶儿,何愁他们家族数十年兴衰?
纪行略微一想,便想通此间道理。所以那俩人虽然冒犯了瓶儿,他却不至于马上就要动手。不过那俩人早晚是要挨打的。
然而下一刻,纪行却是刹那间便火冒三丈!
一个小道士模样的少年双手合十,目不转睛地看着高瓶儿,眼里的肉欲根本不加掩饰,“瓶儿姑娘身体曼妙,濯清涟而不妖,散发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灵气,若是与我双修,既解了欲火之苦,又灵欲结合,何愁不入大道?”
纪行听完这一整句,在他眼里,说话的人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瓶儿虽然知道那小道士说的话有多不堪,却是第一时间死死拉住纪行,“哥!他是国师弟子,打不得!”
纪行轻轻拉开高瓶儿的手,眼眸里尽是血丝,“你放心,我不杀人。”
下一刻这间酒肆便横着飞出去个影子,还撞破了不少门窗!
小道士摔在街上,口鼻喷血,接着就昏迷不醒。
酒肆之内鸦雀无声。
多少年了,无人敢在京城动武。多少年了,无人敢动方士。多少年了,京城再次出现如此有血性的人!
很快便来了一个龙卫,“谁干的?”
纪行大步迈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