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齐安正在钻木取火。这手艺他一直没丢。纪行虽然眼里瞧见了,但没有帮他。哪怕他只需打个响指就能生一堆火。
这几天纪行没有帮齐安一点忙,甚至他对那匹马还要比对齐安好。这匹马极高大,但毛色不好,看着一点都没骏马该有的神异。纪行之所以对这匹马瞧得上眼,全在于这匹马有拉动四千斤货的力。这叫金玉其内,也叫财不露白。
齐安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生起了那堆火。
“咋样?”他搓了搓手,把马背上的行礼取下来放了一堆在地上,然后坐地下靠在上边。
纪行看着齐安冻得通红的脸,一脸笑意,“今晚还想飞吗?”
齐安摇头,“不飞了不飞了,昨晚好悬没把我吓死!”
纪行昨晚让齐安骑马上,然后突然带着他御空而上,速度极快地向南飞。等纪行觉得差不多合适了,才将齐安放下来。齐安果然落马便吐,难受了一整天没吃饭。
纪行不觉得冷,所以没必要凑到火边上,“你知道这儿是哪吗?”
齐安哪儿知道,“这哪?”
纪行道,“幽州。”
齐安哦了一声,“是丞相老家啊。”
纪行道,“幽州多匪,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遇上一伙马匪。带你来这,一是来找马匪麻烦,顺带行个侠仗个义。二是马匪咱们招惹得起,麻烦大上天也不过散人境就能吃得下。”
齐安笑笑,“你这样哪像行侠仗义的?”
纪行站起来,扶了扶腰间含光鹭影道,“怎么不像?我柯锦添乃三阳门少宗主,身负绝世神功,又有七十二护卫暗中保护,还父母双亡”
辛椎给纪行安排的身份叫柯锦添,他说到父母双亡时,顿了一下,然后又接道,“这样的身世背景!正是一代大侠!”
齐安道,“那我是啥?”
纪行笑道,“你就是你,看到你腰间的剑没?这就是天子之剑!等到三十年以后,你处庙堂之高,我于江湖之远正如千年前宋千会与那位大商帝王,岂不是千古美谈?”
齐安闭上眼一想,嘿嘿傻笑,“我饿了。”
纪行笑笑,“把衣服都穿上,我去搭帐篷。搭完帐篷我就给你煮粥喝。”
齐安就去穿衣服。他的体质只不过一个平凡人,一旦呕吐,再加上夜里受寒,很容易发病。纪行搭帐篷很快,不过手指动了几下两顶帐篷便搭好。然后他伸手一招,水米便在空中混合到一起成了个球。纪行把这球用真灵包裹,放在火上烧,没一会儿粥就煮好了。他拿出一只碗搁在那个粥球下面,撤去真灵,一碗粥便煮好了。
“喝吧,”纪行把粥递过去,“手放在碗底接,边上烫。”
就在这时,纪行耳朵动了一下。他一向没有去哪先用神识扫一遍的习惯。因为那个瞬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不那么容易承受,太过频繁地使用神识他会觉得恶心想吐。人的感官分为六识,眼耳鼻舌皮再加上意识。
前五种都能做到自觉屏蔽不需要的信息,唯独意识不能。比如人眼在看文字时,往往意识不到,或者难以察觉一只小虫在地上缓慢爬行。意识不行,因为人不管意识到了什么,都会在脑海中不断思索,直到那个信息失去价值。神识便是意识的延伸,因此对于纪行来说,使用神识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刚刚他听到一丝声响,那声音不像小动物能发出来的。他没有铺开神识,而是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此地荒郊野岭,渺无人烟,山中多虎豹,纪行不相信这里会有人。如果真有人,起码也得几十人同行或者是会武功的。
齐安见纪行往一堆长满刺的地方走过去,便也跟上了。毕竟好歹纪行算个高手,遇到什么,他也好瞧瞧热闹。
纪行走近了之后,才看到在一棵大树上一个人被钉子钉穿了手脚。那人体型稍瘦,发丝散乱遮住了整张脸,一身脏漉漉的,全是血迹。
纪行抽出鹭影,把那人发丝拨开,里面是一张显得十分憔悴的脸。
齐安凑过来一看,“我的亲娘啊!谁这么心狠手辣!你快把他放下来,我会点医术,赶紧给他治治!”
纪行脸色很不好看,他站定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个人。那人眼珠子上都是血,此时说不出来半句话。纪行一挥手,那人身上整整二十多根钉子全部飞了出去。然后他将那人接住,送进去一股真灵,“你冷不冷?”
他摇头。
纪行道,“谁干的?”
他还是摇头。
纪行想了想,“你们大当家呢?”
那人眼里终于有了点神采,喉咙咕噜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出话。齐安把他嘴巴掰开一看,“舌头割了。”
那人叫宋臣,曾经也是个化境高手,白水寨的一号猛将。纪行知道哪怕他渡入真灵,这人也活不了了,因为此人现在生机全无,血都快流干了。
宋臣看着齐安手里那碗粥,眼神动也不动。齐安见了,就把那碗粥送到他嘴边。宋臣闻了一口,死了。
齐安把了把脉,看向纪行,“没了。”
纪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齐安道,“认识?”
纪行点点头。
齐安叹一口气,“他是什么人?”
纪行道,“马匪,白水寨的,现在那寨子肯定没了。他身上的伤不像是官府的人干的,我要查一查。”
齐安悄悄把那碗粥倒了,他不大敢看死尸,“埋了吧。”
纪行点点头,伸手一拨,近处地面上就被他强行分出一个坑,而后他将宋臣放了进去,再掩上土。
齐安勉强笑笑,“现在马匪也不好干啊,死得这么惨。”
纪行看了他一眼,“你害怕?”
齐安此时觉得这荒郊野岭都变得诡异了起来,尤其是那埋人的地方,他生怕跳出一只鬼出来,“是有点瘆人。”
纪行道,“我以前不敢杀人,后来有一次,我杀了几千个。我从那堆尸山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骑马在逃,他肯定以为自己能跑掉。我就看着那个人,然后我忘了我用的是箭还是刀,他死了,死在马背上。那匹马驮着一具尸体,还不知道那人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杀性很大。你不要怕尸体,因为真的遇到事了,越怕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