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商场门口。

刘淑珍和李清风并排而站。

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药店旁边。

李清风满脸的不耐烦，脸色很难看。

裤脚被地面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皮鞋上都是泥水印。

刘淑珍刚按动车钥匙，他就急不可耐的上了车。

把她甩在了身后。

刘淑珍提着购物袋，冒着雨，小跑着把东西放进了后备箱。

拉开车门的时候，门把手上都是雨水，溅了她一身。

她上车刚拿起纸巾擦水，就被李清风数落了一顿。

“你看看，要不是你吃完饭还要逛。”

“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几个小时。”

刘淑珍翘起的嘴角垮了下去。

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后才开口，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你少来了。”

“你不就是嫌我今天花得太多了吗！”

“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扯了个证。”

“你一没给彩礼，二没办酒席，三没买三金的。”

“我今天不就花了你两万块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气呼呼的空出一只手拿起包丢给他。

“不是还给你剩下两万吗？”

“自己拿回去放好。”

“下次舍不得花钱就免开尊口。”

“省得我花了之后你又念叨个不歇。”

“现在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都在赚钱养家，女人只管貌美如花。”

“哪像我，熬成了黄脸婆。”

李清风嗫嚅着嘴唇，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词穷，找不到话语反驳。

将包包拿在手里，扭头看着窗外，思绪渐渐飘远。

仔细想想，其实她说得也不错。

他和刘淑珍分手后才认识了李婉莹的妈妈何书芹。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无父无母。

身无牵挂，分手后难过了一段时间，就换了手机号码。

那时的他，满眼都是那个漂亮文静的女孩。

二十岁的何书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用小巧简单的抓夹在后脑勺固定了一小束，其余长发自然的披散在胸前。

面容姣好，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小酒窝能让人醉了去。

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在厨房打杂的小伙计。

传菜的时候，她笑着对他说谢谢。

那个笑容就深深地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他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自那以后他跑菜特别勤，总盼望着能再见她一面。

后来他总算又见到了她。

他发现何书芹每个星期都会带着她听力不好的父亲来用餐。

一来二去的，他也能跟她搭上一两句话。

慢慢的两人就成为了朋友。

在他死缠烂打的攻势下，他终于成功追到了她。

但是她的爸爸却是不太看好他。

在他俩准备结婚的时候，让他入赘，还让他签婚前财产协议。

他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婚后没多久何书芹就怀孕了，他也有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工作更加努力，炒菜的大厨对他很满意，就收了他当徒弟。

他学得极为认真，没多久就能独当一面了。

跟他一起工作的同事，有的看不惯他。

就在后面传“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店里慢慢就有了老板嫌弃他师傅工资要得太高，准备把他辞掉的说法。

李清风就买了好烟好酒讨好师傅。

“师傅，你别听那些不三不四的传言。”

“我的一身手艺都是你教的。”

“徒弟对你绝无二心。”

他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清风啊，你是个聪明的人，看得快，学得也快。”

“你要好好干。”

“做菜就像做人一样，不要忘本才好。”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拿走那些烟酒。

李清风知道他师傅总归是跟他产生了嫌隙。

后面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只认真的做事。

两人的关系也变得大不如前。

再加上他师傅为人心高气傲，仗着一身好厨艺，工资确实要得比较高。

老板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却私底下悄悄问过李清风很多次。

“清风啊，你师傅平时做的菜，你学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自信能顶替他的位置啊？”

李清风摇摇头，斩钉截铁的回答。

“老板，我离师傅的水准差得老远呢。”

老板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再多问。

出了这档子事，李清风更是愧对他师傅。

没多久就自己提出了辞职。

任凭老板再三挽留，他都没有留下。

他很快又换了一家酒店工作。

和师傅的联系断断续续的，慢慢的就彻底断了联系。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跟谁交心，自己多长了个心眼。

每天都在厨房里炒菜，别的师傅炒菜的时候他就格外留意。

他对烧菜这方面格外有天赋，看个一次就知道个大概。

慢慢的手艺越来越好。

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李婉莹一岁的时候，岳父身体不好，去世了。

何书芹难过了好一阵。

她产后本就有些抑郁，李清风又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她，再加上亲人离世的打击。

那段时间她郁郁寡欢，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李清风一有时间就陪在娘俩身旁，耐心的开导她。

把女儿带到上小学后，她才找了一份幼师的工作。

精神状态渐渐好了起来。

李婉莹八岁多的时候，他们迎来了第二个孩子李晨阳。

何书芹就干脆辞了工作，安心的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

李清风照顾她坐月子，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李婉莹放学回来也会帮着照顾弟弟，帮着做家务。

大多数时候还是李清风自己亲力亲为。

一大早就要给她做好饭菜，中午难得有休息时间，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洗衣服。

那段时间他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不止。

一家人的生活重担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既不能请假，又不好辞职。

那段时间他的酒量见长，每天最少要抽十只烟。

刚开始何书芹还会说说他，眼见说的次数多了，他仍然屡教不改，也就懒得多费唇舌了。

男孩跟女孩始终不同。

李婉莹小时候比较安静乖巧，李晨阳却恰好相反。

每天哭哭啼啼，嗓门儿特别大，声音响亮有劲儿。

他喜欢黏着何书芹，一离开她的怀抱就呱呱大哭。

精力充沛，最早也要晚上十二点才睡觉，有时候半夜饿了，起来吃母乳，又要弄到凌晨六七点才睡。

李清风脾气日渐暴躁，干脆自己寻了一间空房住。

两个孩子通通交给了何书芹。

李婉莹本来打算挨着妈妈睡，等弟弟吵的时候帮着抱一抱的。

又怕她睡觉无意中压到小弟弟，就自己回了房间睡。

睡梦中的李清风并不知道，何书芹经常一个人抱着李晨阳一坐就是一整晚。

等到何书芹出了月子后，他才发现她变了。

她变得不爱说话了，一天最多也就跟他说个两三句话。

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

“下班了啊？”

“吃了吗？”

“早点睡。”

何书芹越发冷淡，对于夫妻之事更是反感到了极致。

李清风每次都是热情如火的去到她的房间，然后又冷着脸败兴而归。

床第之事差不多一月一次，有时候两个月有一次就不错了。

有时候实在逼狠了，他就不太顾忌她的感受，发狠地要她。

一时之间，两人的关系如履薄冰。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渐行渐远。

谁也不曾主动低头示好，依然分房住。

李清风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与何书芹是怎么走到了如此地步的。

李晨阳五岁多的时候，何书芹就撒手人寰了。

他请了七天假，打理了她的后事后就回了酒店上班。

李婉莹已经很懂事了，每天早早的起床，自己做好早餐。

吃过早餐后，先把李晨阳送到幼儿园，再自己去上学。

她学习好，老师对于她迟到的事情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李清风每天喝得酩酊大醉，不问世事。

每天上班都不在状态，时常出错。

老板看不下去了，拿了工资打发他走人。

那天他拿着酒瓶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撞倒一个女人。

只听得女人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看着他惊呼大哭。

“李清风，我可算找到你了。”

他虽然醉得很厉害，却还是认出了她。

刘淑珍，他以前的初恋女友。

因为他买不起房子，拿不出彩礼，她的家人不让他们在一起。

万般无奈之下，他率先提出了分手。

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一把将她扶起来。

刘淑珍顺势紧紧的抱住他。

在他怀里抽噎着，将她这些年的心酸和委屈一并向他吐露。

原来分手后，她父母立马就给她安排了一场婚事。

对方条件不错，她伤心之余也就顺从了父母的意见。

两人立马就结婚了。

婚后一个月她被发现有孕，男方全家待她如珍如宝。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一点重活舍不得让她干。

她的月事向来不准，她从来也没有多想。

知道自己怀孕后，她也是喜极而泣，将两人的过往埋藏在心底，不再提起。

结果孩子刚出生，却被发现不是她老公亲生的。

她婆婆一家顿时翻脸无情，要不是她爸妈拦着，她估计当场就被打死了。

第二天就被迫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对方给了三十万的封口费，说他们丢不起那个人。

要她对离婚的事情真相守口如瓶，对外就说是孩子难产死亡了。

她伤心之下，回到了娘家住。

两人长期分居，导致感情破裂这才离婚了。

刘淑珍父母自觉脸上无光，灰溜溜的带着女儿回家了。

刘淑珍去李清风以前工作的地方找过他，却被告知他早已离开。

她的父母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让她将孩子送人，她死活不肯。

她父母没法，只得带着她回了乡下，等这件丢人的事情过去了，打算重新替她找个人嫁了。

结果后来经人介绍了几次，别人看她带着一个拖油瓶，就不是很愿意。

她看得上的，人家又看不上她。

就这样，李婉婉都十五岁了，刘淑珍依然没有嫁出去。

刘淑珍只是将她为何被迫离婚，又是如何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孩子带大的过程绘声绘色的讲给李清风听。

像她父母给她介绍对象那些就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她也是最近抱着回来碰碰运气的打算，没曾想还真让她找到了李清风。

李清风听着自己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见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忍不住紧紧的回抱着她。

等她平静下来后，他给她找了一个宾馆住下。

“淑珍，你先好好休息。”

“孩子的事情……”

“我们回头再商量。”

刘淑珍千辛万苦的找到他，哪能就这么放他离开。

她也听说了一些他的事情，知道他现在死了老婆，正是需要人慰藉心灵的时候。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

她一气呵成的关上门，反锁。

整个人背靠在门上，不让他走。

来找李清风的时候，她特意去做了个头发，还化了精致的妆容。

之前哭的时候，她也有小心翼翼的，妆容花得并不厉害。

李清风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太阳穴一阵阵的泛疼。

伸手去拉她，她却猛地勾着他的脖子。

送上了柔软的唇，动作大胆又热情。

李清风浑身难受，傻傻的呆站着。

刘淑珍见他有些出神，抗拒的不是很明显。

腾出一只手往下……

李清风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撩拨，当下便抱着她去了床上。

房间里的灯瞬间熄灭。

黑暗中两个模糊的身影起伏着，喘息声经久不息。

……

刘淑珍停好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购物袋。

见李清风还坐在车里，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的。

气不打一处来。

忍不住抬脚往车上踹去，大声嚷嚷。

“李清风，你给老娘适可而止啊。”

“你冷脸子甩了一路了。”

“再这样，我就真的发火了。”

李清风收回思绪，解开安全带，拿着她的包下车。

看着车门上的泥脚印，再看看她气得发红的脸。

感情这样还不算真的发火。

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她曾经的温柔小意真是一点都不剩。

从她手上接过购物袋，低声讨好。

“行行行。”

“你说的都对，别生气了。”

“我饿了快去做饭吧。”

刘淑珍瞪他一眼，回房换了衣服才去厨房做饭。

……

李清风把东西放到房间，去了李婉莹的房间。

他隐约记得，家里面曾经有一本厚厚的相册，一直都是她在保管。

他一时兴起，想要找来看看。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

初见时，她的音容笑貌仍然深深地停留在他的心底深处。

推开门，看着空荡荡，布满灰尘的房间。

他的眉头狠狠地皱起。

曾经一家人温馨生活的画面闪过，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他逗留了两分钟，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