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微光下,将昨夜宫中一场混乱结束于黎明。
武儿和秦臻指挥御林军,有条不紊处理那些击毙的敌寇尸体。圣灵殿火势减弱后,遗落斑驳的黑墙残垣。
翎凰殿外围院墙边上,一个红甲将士正低着头朝宫门方向谨慎行进。
才刚踱出宫墙偏门,就被潜伏的人影按住了肩膀。
楞在原地失措地看向冷脸的阿云,此刻静默气氛中只有铠甲领口里嘤嘤哎叫着探出一只白色的猫爪子。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阿云低眉看她一身御林军打扮。还挎背一个锦盒状的包袱:“娘娘这是要走?去哪里?陛下可知道?”
很明显这就是要潜逃出宫的架势!
将白猫的小脑袋摁回怀里她撇过头默不作声。
头顶逐渐微亮的天色,才让阿云看清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让我走我的大仇已报。在宫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那陛下呢?他肯就这样放娘娘走?”
“他是陛下,并不只属我一人。不能总让他屡次为我陷入危难中,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因我受到百姓苛责”
“哼!大道理一套套的。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怯懦,还要在意世人说三道四?”
“那黎国世子现在是仅剩在宫中的敌方人质,无疑是群臣们用来弹劾黎国的对象。你肯让陛下为了大魏杀了赵祺吗?”
“”
“有时候并非不去理会就能封得住天下悠悠众口。而是手握皇权就必定要为了社稷舍弃一些东西。”
“我本就作恶多端又命不久矣没什么可稀罕的了,但是陛下他绝对不能再有事!”
“阿云不懂这些政事,就只知道娘娘要是一言不发地走了陛下绝对不会甘休的!”
双方静默良久,直到阿云率先妥协叹息。
“记得我妹妹跟那男人走的时候,也是用这种语气你们全都是为了这些臭男人!”
“那阿云就当我是你妹妹一回吧,好不好?”
她微笑地上前抱住阿云。
阿云紧锁眉头,无奈眼眶全是泪在打转。无声地脱下手里的那串手链戴到她的手腕上。
“不管娘娘现在是为了脱身骗阿云也好,我都在心里想把娘娘当妹妹心疼了。我护送你到城郊平川”
有了阿云和御林军的打扮掩护着,一切顺利地通过每个关卡。
稳坐马上回望京城逐渐远离直到从视线内消失,再次离开后心情是平静无波的。
跑了有一段距离后,她们在广阔平川上策马并肩缓行。
“娘娘打算去南疆吗?听武儿说娘娘有旧识在那边。”
“武儿真是什么都说。我在南疆哪有什么旧识?走到哪是哪吧。”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我也不问了。以防万一,倘若陛下盘问阿云倒也说不出实话。不过有一事不知娘娘可否帮忙”阿云犹豫一下,从马背上拎过来一个布包:“宁太医临死前,托付我将他的骨灰送回南疆的族里安放。若娘娘路经南疆的青隐镇可否将它一并带回?地图都在里面了”
“我尽量。”她没有拒绝,接过宁宗元的骨灰却眼尖看阿云眼神似乎闪了一下。
“该不会你是故意把宁老的骨灰给我。照旧引我去南疆方向的吧?”
“娘娘多虑了。我怎么会拿宁太医身后事来和娘娘开玩笑呢?”
“这倒也是你说过不屑玩这种阴的。”
才刚放下警惕身后就传来铁蹄频繁追赶的喧嚣声,尘埃四起。
“阿云!你又骗我!”
“娘娘莫慌!”
看阿云随手掏出鸣镝朝天际射出一道声响后,她心里就更没底了。
她们身侧两边涌上来另一批人马,玄色的铠甲属于以南兵权的禁卫军所有。
“这里还是以南地界,驻守着都是皇后娘娘的兵权。我让他们暂且挡着陛下的御林军”
像是早有准备,阿云握着那枚玉质虎符解释着。还很镇定地将腰间银铃佩剑交回给她。
还难得对她展露真心一面的笑容:“娘娘保重。”
楚河汉界。赤红的御林军混着烟尘而来,却被横列一方玄军阻挡止步于前。
“都给朕站住!”
扬尘中他厉声呵斥。仅披着外袍就驱马上前,手中抓着那封废后诏书面色灰白却一脸盛怒。
见她没有解释扭头就走,他率先就对准她肩胛处拉弓放箭。
脑子里还想着先把她打伤留下人再说。
阿云利落地拎过红缨枪就为她挡掉那一发箭矢。
她在听到闷声咳嗽的动静又再回首多看了他两眼。
“赵淑芸,快滚开!你敢擅自起兵是要造反吗?”
“陛下误会了,阿云只听令这枚玉虎符和皇后娘娘的旨意,微臣如今奉命保护娘娘离开京城。”
“离开?去哪里?朕准了吗?男人婆你疯啦?你真想掉脑袋?命你现在就给朕收兵!拦住皇后不许她走!”
想想可笑至极,他真是应了那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可置信地看着对军而立的她,愤而撕掉那封碍眼的废后诏书。
“江书懿!给你兵权不是让你用来对付朕!你这女人究竟什么意思?”
“还有这封废后诏书又是什么?朕没写过它是不会承认也不会昭告天下的!你还是朕一人的皇后永远都不可改变!”
“你一声不吭又要去哪里?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南疆找姓凌的吗?你绝对不会有事的!你又在怕什么?一点都不像你”
“你再不过来朕把南疆地皮都掀了!你不是一直都怕姓凌的出事吗?朕有的是手段折磨他!”
“你到底在闹什么?江家早已洗脱叛党罪名,你不是罪臣了。是名副其实,名正言顺的皇后”
“你你先过来好不好”
由原先的暴怒威胁到后面的恳求顺从,他只差没有挡着众将士的面对她撒娇哀求了。
确定他气色谈吐又恢复往昔神采。她淡然抿唇笑着,一言不发扭头就策马离去。
耳畔立刻穿来兵刃与马蹄混乱的冲撞声,两军对峙。
她没有回头,却整颗心都遗落在身后
这一次她真的顺利离开了,阿云成功抵御并拖住了御林军追赶的脚步。
在绵延山脉里一路走走停停,尽量选择偏僻地界或抄捷径而行。
根本无心眼前山河美景只记得日夜流逝过眼飞快,意识越来越混沌不清。
有时候从山间晨露中醒来已记不清是第几日后。
将沉重的铠甲卸下还是觉得晕眩疲惫。肚中不觉饥肠辘辘却总是时常吐不出什么东西。
唯有手心渗出的频繁血渍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催命符。
还好,怀里的那只可爱小白猫从未弃她而去。
再次睁眼时是身处一间简陋农舍里,白猫蜷缩在她身边安睡。
掌心黑印已经被重新包扎。
床边是一位老年农妇候着,发觉她醒来后便赶紧上前帮扶:“娘娘醒了呀”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她全身上下包括脸都没有刻着“我是皇后”四个字吧?
农妇笑着指了指桌上安放的锦盒包袱:“之前老身见娘娘昏在山间,本以为是负伤的御林军便带回家中。还斗胆开了那锦盒查看一番,才知里面是娘娘的金凰花冠。想想这大魏朝里谁还能拥有第二顶这样的黄金花冠呢?”
事已至此她懒得辩解,只默默喝下农妇递来一碗清凉沁心的山泉水。
“娘娘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咱们南疆边境?还打扮成御林军无人跟随,是不是京城里面又出了什么大事啊?”
“嬷嬷何以见得?”
“老身是听说这段时日陛下亲自领兵攻打黎国,那以北一带的领地都兵荒马乱的。老身呆在这南边的山里头也不知外面究竟如何了?只听山里的茶贩子来时说了这么一嘴。就随口想问问娘娘罢了”
“茶贩子说陛下不仅灭了黎国,还把黎皇人头一直挂在城墙上。不久后还要亲自巡视南疆,大肆搜捕窝藏的黎国流寇。南疆现在风平浪静的,娘娘陛下他不会也在南疆打仗吧?”
她扯扯唇无心回答,只一心感觉那入喉的山泉水甚是解除暑热:“劳烦嬷嬷再倒一碗”
农妇憨厚地张罗着却只给她倒了半碗,嘴里还不忘叨念:“这山泉太寒凉,娘娘既是有了身孕就该少喝些为好”
只觉脑子里面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谁有身孕?”
“老身说娘娘有身孕了呀!呵呵娘娘还不知吗?方才村里的大夫都来给娘娘看过诊了,孩子才一个月但是很健康呢!稍后老身做些清淡化腻的好给娘娘入口,不过宫里头山珍海味的。万望娘娘别嫌弃老身的粗茶淡饭才是”
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全是农妇那一句十分笃定的话。
老天开的什么玩笑?她蛊毒缠身时日无多本想一了百了。却让她看到另一个希望,让她没有理由去等死。
整个人傻傻坐在床上,根本听不到农妇接下来说了什么话。
泪腺开始发酸,眼泪又啪嗒地滴落手背。
掩嘴又哭又笑地倒是把农妇吓了一跳。
我的皇后是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