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昭忙着处理徐芷仪葬礼的诸多琐碎杂务时,以安源为中心的西境各地展开了一场巩固边防的反谍行动。出入城镇要审查登记,过往关卡要严格检查,客栈、驿馆、茶肆、酒楼中但凡行迹可疑的人,都被带去询问盘查,还真查出了不少潜伏在安源、芦城等地的西犁人,被镇西军一一遣返出境。
初此之外,宋宥还安排了弓弩手潜伏安源四周,但凡过境的雪鸽、大雁等可能用作谍报传递的,一律射杀。以至于一连半个多月,镇西军大营的厨子每天都要炖一大锅鸽子汤。
这些事情,早晚瞒不了朝廷,凌励干脆安排人将固边反谍行动的成果送去了枢密院请功。他原本想着算是打个招呼,避免日后言官非议,谁知朝廷竟真的派了授功官员过来。
这天傍晚,凌励正在锦麟滩大营中翻看宋宥提交的关于夜雨阁的一份报告,窦骥进来报告,说朝廷派出的授功官员到了。
“带进来。”凌励头也未抬道。
“殿下竟不亲自出营迎接授功官员?!”
熟悉的声音自帐外传来,凌励抬起头来,看清帐门口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微知,竟是你?!”
沈著笑着走了进来,“我那日去中枢交文书,听见几位大人正为派谁来授功而苦恼,我便主动自请,替大人们解了忧。”
“授功这种肥差,难道没人愿意来?”凌励有些不解。这种差事轻松愉快不说,往往还能得到授功对象的感激回报,何乐不为?
“殿下在西境严查间谍,过往公干的差役不乏有被带去盘查询问的,其中个别据说至今还扣留军中,谁还愿意来啊?”沈著将授功册递给凌励,笑道。
“你不是中枢的正式职员,怎会派你出来?”凌励起身为沈著斟了茶水。
“那日听大家讨论此事,我便上前插话,说我还有些存放在军中的个人物什,若确定了人选,请帮我顺道取回,结果大家便顺水推舟将这肥差推给我了。”
凌励打开授功册看了看,基本上是按照他报上去的名册,对军中负责谍报工作的一些官员按惯例升了级加了薪,并无大的变化。他合上册子,对沈著道:“你真正想给我看的东西呢?”
“果然瞒不过殿下。”沈著从袖中取出一份手誊的册子,躬身递给凌励,“这里面的内容是我从各种档案卷宗里背记默写下的,确实不便交于其他人传递。”
“顾准果然是被我冤枉了。”
看完沈著提供的册子,凌励心情极其沉痛。这些关于顾准的考绩资料,再次印证了他当年的冲动和无知。
“殿下不必再自责,您不过是被凌昭算计利用了,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沈著似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和我姐姐一样。”
“你姐姐,还有你的父亲、哥哥,都是被我拖累”
沈著摇了摇头,“不能全怪殿下,我父亲和哥哥当年若非禁不住权势的诱惑,也断不会走到那一步。富贵险中求,他们不过是下错了注!”
“微知,你”
“这不是宽慰殿下的安慰之词。前段时间,我收整书房时,无意翻到了父亲藏在书橱隔层里的一卷记录,他内心十分矛盾痛苦,虽然赵邦岳科举舞弊是事实,他仍对自己为了谋求高官厚禄揭发检举恩师而羞愧不已,对因太子地位比殿下你高贵而逼着姐姐嫁入东宫后悔不已”
一个人被骗上当,终归还是因为自己的欲望驱使。凌励是如此,沈家父子也是如此。
“陈凭那边有些新发现。天香楼除了售卖胭脂水粉、善本古籍这些外,蓄养了大批年轻貌美的香奴,这些女子被卖给或赠给官宦人家,有的甚至送入了永年宫,成为天香楼收集官场各类线索的谍报组织。其中,有一名叫柳姬的香奴,在西境大战前被送给了兀术驳”
“凌昭与兀术驳之间竟有往来?!”凌励震惊不已,“可有确凿证据?”
“去年我去库苏王庭迎接长公主时,曾与天香楼采办孙执为伍。后来,长公主被我换走,他带着假公主的尸体返回国都,差点儿坏了凌昭的大事,凌昭便命人杀了他和他的结义兄弟王秀。王秀死前替他挡了一剑,他侥幸活了下来。
“他认为之所以他和王秀会被凌昭抛弃,全是因我作梗,因而对我怀恨在心。得知我回京做官后,多次尾随跟踪我,却还没寻到动手机会,便被陈凭捉住了。”
“这么说,我们手里有一个人证了?”凌励眸中露出喜色。这个人不仅可以证明凌昭曾对金瑶长公主下手,还能证明凌昭与兀术驳勾结叛国,这两件事足以给凌昭致命一击。
“他虽供述了这些事,却未必会替我们作证。”沈著无奈道:“他自始至终并不恨抛弃他的凌昭,他恨的是我,认为如果没有我,他如今已是当朝太子跟前的红人了”
“如此说来,还得重新寻找证据。”
“据说同舒王妃并非死于难产,而是服毒自尽,如今徐家和王家正在追查此事。若他们能找到突破点,对我们也是极其有利的”
沈著将目前在永定收集到的线索和信息一一告知凌励,凌励也将豆蔻娘子的谜团提了出来。
两人一起分析后,判断豆蔻娘子可能是凌昭安插在安源的眼线,也是通过柳姬与西犁接头的关键点。
“殿下,您和微知一聊聊了这半天,饭点都过了,不如先去伙房,边吃边聊?”眼看饭点过了,窦骥不敢进去打断,就搬来了宋宥劝说。
凌励这才察觉时间不早了,一脸抱歉对沈著道:“微知远道而来,肯定饿坏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忘了。宋将军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好像是有点饿了。”沈著笑道。
三人便一起笑着往伙房去了。为了迎接沈著,伙房晚餐准备了炙烤羊肉,饭菜比平日更丰盛。凌励便让窦骥去叫了在营中的高阶将官及与沈著相熟的文官一道过来喝酒。分别了好几个月,大家聚在一起格外热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如同节日一般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