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在除夕这夜停歇了。
元日登基大典这天,琼华方霁,晴空湛蓝,郎朗初日将永年宫的琉璃瓦照得金光闪闪,正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大好征兆。
礼部的官员一早就将礼服送到了凌励夜宿的吉庆宫。
凌励让礼官在旁指导,由舒眉亲自替他穿戴衣饰。待繁复的衣饰、冠冕加身后,原本就显得冷峻严厉的他,看起来更是一幅威严独尊的凛然之气。
“看起来怎样?”凌励摊开手问道。
“陛下威风凛凛,臣妾见了只想下跪行礼。”舒眉上下、前后打量一番,认真答道。
凌励握了她的手,无奈道:“我最大的遗憾,便是你不能身着皇后翟衣与我并肩而行。”
“登基大典的礼数实在太复杂了,不好记,臣妾还是跟在陛下身后最好,不用担心出错。”舒眉笑道。
辰时许,身着衮冕大服的凌励带着盛装的后妃、公主及凌氏宗亲到藏龙寺祭拜先祖,宣诏追封承德帝为南越成宗文皇帝,追封忠和恭顺贵妃为端静懿德皇太后。
从藏龙寺归来后,凌励更换了仪式礼服,由六匹纯血宝马拉着的帝辇送至垂拱殿前的广场。
“吉时已到,请新帝升座!”
鸣赞官高呼后,头戴卷云冠、身披绛纱袍的凌励,端严步上了垂拱殿前的九层台,坐上了崭新的龙椅,正式宣布登基即位,承袭南越社稷。
永年宫内顿时礼乐钟罄齐鸣,煌煌演奏丹陛大乐。随后,陛阶下仪仗三鸣鞭,在鸣赞官的口令下,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后,礼臣徐徐抬出了象征即位的青铜大鼎,在鼎上铭上了凌励登基即位的记录。
大礼行毕,观礼的邻国友邦依次上呈并宣读庆贺表文。
垂拱殿前的登基大典结束后,礼官将御制的即位诏书放入鎏金龙亭内,由十六名銮仪卫抬至永年宫正门城楼上。文武百官跟随在仪仗之后,来到永年宫正门外的厚德御道前,恭敬伏地听宣。
即位诏书便从此处开始,发往南越全境,昭告天下:新帝凌励继承南越大统,改年号为永靖。
这一日,便是永靖元年元日。
自从舒眉为凌娟用竹骨做了小马之后,凌娟便整日缠着她,还要她再作一些竹牛、竹羊,这样吉兆才有伴儿。舒眉一想,那不如凑齐一套十二生肖吧。于是,好一段时间她白日都和凌娟一起收集各种羽毛、皮毡、丝绒,为制作十二生肖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带着凌娟去内府局找紫貂皮,准备用来做竹鼠。回宫时,碰见了在吉庆宫外院做杂役的魏申。魏申一见她,便赶忙上前跪地请安。
舒眉入宫以来,一直还不习惯宫女、太监一见主子就下跪这个规矩。觉得这大冬天的,动不动就下跪,地冷不说,胳膊腿也累。她对吉庆宫的宫女、太监都说了,没有外人一律不行跪礼。
所以见魏申这般郑重其事,她有些不悦,“你起来吧。我说过不用行跪礼,是霍殿头没告诉你吗?”
“回娘娘,霍殿头告诉奴才了。奴才是有事要禀报娘娘,恳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想起上一次他也是这般神秘兮兮的提醒她小心衍庆宫的人,后来董月娇送来南沙参膈应了她许久。舒眉便对身边的周嬷嬷道:“嬷嬷,外面冷,你先带公主回殿里去吧。”
周嬷嬷点头应下,牵了娟娟的手带她走了。
“你有何事?”舒眉领着魏申走入旁边的廊庑之下,避开了风口子。
“有大理寺办案的官爷让奴才给娘娘递句话。”魏申奏近了一些,小声道。
“大理寺?”舒眉一脸不解。自被封为穆妃以来,不断有人来求她在凌励哥哥面前说说好话,只要不涉及外朝的国事,她也总是不忍心拒绝。这回怎么连大理寺的人都把话递入这深宫来了?
“大理寺的人说他们在审讯过程中,查到了当年在安源谋害舒县公一家的人,想要面禀娘娘。”
“害我爹娘的人?”舒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他们是如何查到的?”
“据说是审讯别的案子时,意外得知的。”
舒眉愣了一下,又问:“他们为何不去告诉我阿爷?”
“如今娘娘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大理寺的人自然是想在娘娘面前邀功请赏了。”魏申笑道。
“他们是如何联系上你的?”舒眉心存疑惑:魏申不过是一个后宫太监,如何竟与前朝的官员勾结上了?
“前几日霍殿头安排奴才去市集上替娘娘买慈竹,奴才一出宫就遇到了大理寺的人。他们贿赂了奴才一个金馃子,让奴才递话给娘娘。”说着,魏申从怀中摸出一个黄灿灿的金馃子递给舒眉,“奴才不敢私收。想着娘娘若想耳根子清净,这金馃子就是最好的证据,所以就带进宫来了。”
“此话怎讲?”
“娘娘如今最得圣宠,想要巴结讨好娘娘的人越来越多。娘娘又最是心软,这些事应允得多了,对娘娘不好啊。奴才想,若能杀鸡儆猴惩治几个人,娘娘的耳根子就会清净许多了。”
见舒眉盯着金馃子抿唇不语,魏申又道:“娘娘是奴才的救命恩人,奴才虽没机会近身服侍娘娘,可奴才心中是念着娘娘的,惟愿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百年同心。”
“大理寺的人说要面禀?我在这深宫之中,他们如何面禀?”舒眉只想马上见着他们,问问灭门之仇的真凶究竟是谁!
“这深宫他们自然进不来,娘娘却是可以出去的啊。”
魏申一语点醒梦中人。舒眉反应过来,她入宫之后,还未回家省过亲。
这日晚上,舒眉便同凌励提出想要回柿子巷去探望阿爷阿婆。
凌励搂着她,笑道:“元正已收假,你阿爷每日都要入宫上朝,明日我安排你们见一面。你阿婆本是一品诰命夫人,她随时都可以进宫来陪你的。”
“我阿婆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好,冬日天气最是难熬。我得回家去看看她每日的用药和饮食,才好放心。”
“那就等上元节休朝日,我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二老。”
有他陪在一起,大理寺的人哪里还敢来见她?舒眉皱眉道:“我上次夜宿福宁殿,言官们就议论了好久。若是上元节凌励哥哥逾制陪我回家省亲,只怕他们又会议论纷纷,我可不想当祸国殃民的妖妃。”
“妖妃?”凌励不免笑了,用手刮了一下她琼玉般的鼻头,“可不是么?你入宫后,我才觉得太祖定下的早朝制度着实恼人。我就迟到了一回,那帮言官便得理不饶人,纷纷提醒我保重龙体”
“福宁殿离垂拱殿最近了,凌励哥哥住在福宁殿,晨间便可以晚些起来。”舒眉认真道。
凌励点了点头,“所以还是得想办法让你搬进慈元殿,那样我每日可以多睡半个时辰”
慈元殿,是离福宁殿最近的宫室,却是皇后的寝宫。舒眉想的是让凌励回福宁殿去住,凌励想的却还是立后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