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贤妃娘娘求见。”
处理完积压的劄子,君臣两人正在灯下议事,外面的内侍便进来通禀。
“她有何事?”凌励抬头问道。
“娘娘听闻陛下在御书房熬夜批劄子,亲自熬了雪耳百合羹送来。”
凌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吃了些炙肉,有些腻,正好喝点羹汤,让她进来吧。”
满福出去通报后,董月娇便与提着朱漆食盒的青羽前后脚进来了。
“臣沈著见过贤妃娘娘。”沈著当即起身行礼问好。
董月娇不知还有大臣在御书房内,一见沈著便愣了一下。待沈著礼毕,她才反应过来,忙笑着问:“臣妾此时过来,是不是打搅陛下和沈大人了?”
“无妨。有劳贤妃深夜送食了。”凌励道。
“陛下客气了。臣妾也是听闻穆妃妹妹回家省亲病了,未能及时回宫,唯恐陛下操劳国事忘记用膳,这才炖了这羹汤送来。”董月娇吩咐青羽揭开食盒盖子,她拎起里面的炖盅放在早已摆了酒食的小桌上。
“你怎知穆妃病了?”凌励问道。虽郭乾和秋槿都说舒眉的身体并无大碍,可他到底心里牵挂着,此刻听董月娇也提到了她的病,便又紧张了起来。
“墨玉今日生了。傍晚时候,我让青羽去吉庆宫给公主送信,她听吉庆宫的杂役魏申说的。”董月娇将用玉碗盛好的雪耳百合羹递给了凌励。
“魏申?”凌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边用勺子搅动着玉碗里的羹汤,一边思索。
“魏申就是穆妃妹妹入宫那日,举着七凤黄缎曲柄伞走错了路的那个太监。听说还是穆妃妹妹求请,陛下才饶过他的。”董月娇又盛了一碗递给沈著。
凌励有些印象,又转头问一旁恭敬肃立的青羽,“那个魏申是怎么说的?”
“魏申说穆妃娘娘今日回相府后,更换了男装去大理寺探监,恐是路上受了风寒,所以病倒了,回不了宫”
“她去大理寺探监?探望了何人?!”
“好像,好像说说是二皇子。”青羽垂眸道。
凌励倏忽变了脸色,“砰”的一声,将玉碗搁在了木桌上。
“陛下息怒!奴婢也是道听途说,也未必是真的。”青羽“噗通”一声跪倒在凌励脚下。
“去将魏申给朕叫来。”凌励转头对满福道。
“喏。”满福瞥了眼董月娇,退了下去。
“陛下息怒,都是这贱婢多嘴,惹陛下生气了,臣妾这就带了她回去受训。”董月娇拉了青羽,一脸惊恐退下。
片刻后,满福满头大汗跑进来,“陛下,那魏申,魏申服毒自尽了。”
“你说什么?”
“奴才方才去了内侍省,寅都知正召集了众多内侍在盘审魏申的死因。听闻陛下要召见魏申,寅都知也是大吃一惊,他说此事非同寻常,待他与皇城司一起调查清楚后,再来向陛下禀报实情。”
她骗自己说要回家探望阿婆,结果竟偷偷去了大理寺探望凌昭!她感染风寒病倒了不能回宫,随行的太监却服毒自尽了,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又做了什么?!凌励心中瞬间怒火腾腾,他猛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羹汤和酒食便稀里哗啦狼藉一片。
见凌励瞬息间情绪大变,沈著也是一愣。
他与他相处这么久,极少看见他这般情绪失控。看来外面的传言也并非都是假的,他对舒眉确实是动了真心,情绪才会如此轻易被牵扯。他当年对姐姐的感情,曾让身为弟弟的他十分感动。如今,他对舒眉的感情,却令身为臣子的他忧心忡忡。帝王太过专情,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陛下息怒,穆妃娘娘心性单纯,这定是凌昭的奸计。”沈著放下了手中的玉碗。
“要见凌昭说一声就是了,为何要骗我说是回家省亲?!”
“定是娘娘怕陛下担心。”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沈著一直向着舒眉说话,这让凌励心生不悦。
沈著看着凌励,抿紧了嘴唇,好一阵后,他又道:“臣还是那句话,凌昭早就应该处置了,拖得越久越有隐患。”
“凌昭的事,是我大意了。总想着兄弟一场,动作太快,落人口实。”凌励握紧了拳头,恨恨道:“明日我便召见周屹,了结了此事。”
沈著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夜已深了,臣先告辞了。”
“抱歉,微知,今日搅了你饮酒的兴致。”
“这十年流香后劲很大,臣已不胜酒力。”沈著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沈著离开后,凌励一把拎起酒壶,就着壶口仰头猛灌了几口。
董月娇这个时候来御书房送羹汤,居心叵测。内侍省死了人,刘寅竟未报皇城司私下盘审,形迹可疑。这后宫里的人,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在舒眉回来前,他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这些事都料理了。
第二日,舒眉感觉身子好了许多,唯恐凌励担心她,她一早便辞了阿婆,随着阿爷上朝的马车一起回了宫。
早朝前与舒世安寒暄时,得知舒眉回宫了,凌励皱起了眉头,“朕已命人传旨,让她在相府上多住一日,怎么就回来了?”
“是阿眉执意要回来,说是怕皇上担心。”舒世安笑道。
“有舒相和舒夫人照料,朕有何担心的?”
凌励的话让舒世安有些不安,他小心翼翼的觑看他的脸色,心想:莫非是他已经知道舒眉去探望凌昭之事了?
凌励心中想的却是:她这一回来,自己要处罚的那些人,岂不是又要被她拦住了?
君臣两人心里都装着事儿。舒世安原本要奏报的筹办开春农桑节的事,就按下不表了。凌励原本要让吏部全面清理隆和元年以来恩荫授官的名册之事,怕群臣多话,他也按下不提了。
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政事,凌励便宣布退朝了。
舒眉刚沐浴更衣完,躺在锦榻上让宫女熏发时,凌励就过来了。她披头散发急着要下地迎接,被凌励拦住了。他接过宫女手里的香巾,替她一缕缕擦拭起头发来。
两人心里都有事,好一阵相对无话。
昨日知晓她瞒着自己去大理寺探望凌昭后,他十分生气。可如今看着她病体初愈的可怜模样,他心里又忍不住心疼。
“昨日才感染了风寒,怎么今日就沐浴了?”
“怕宫外染的味儿熏着凌励哥哥。”舒眉笑道。
宫外的味儿?凌励拭发的手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