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玉便知,此事果然还有后续的,也难怪昨日赵姨娘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看来此事的谋划,同罗云光,确实有关系。赵姨娘真正的主意,要打在她的婚事上呀。
“小姐,这可怎么办?”
彩蝶毕竟是一个小姑娘,遇上这事,急得简直要哭出声来了。
“莫急,扶我起来,我前去看看。”
陆良玉心下却比之平日更加冷静,她心知眼下自己没有什么靠得上的人,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彩蝶忙上前来扶自家小姐,陆良玉昨晚跪了一宿,膝盖处弯得直不起来,走路只得踉踉跄跄的。
方才挪了几步出了门,便见迎面跑过来了一个丫鬟,是母亲身侧的绿枝姑姑。
陆良玉赶紧拦住绿枝,便听得绿枝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夫人听到罗家来退婚,晕过去了。”
“你快去外头请大夫,母亲那边我去照看。”
陆良玉连忙催着绿枝前去。
绿枝方才要走,陆良玉却又拦住了她,塞了一锭银子给她。
“姑姑劳烦请好一点的大夫来。”
彩蝶见绿枝走远,心下知晓,那锭银子怕是小姐最后的私房钱了。
这是小姐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眼睛都绣花了才赚到的。心下不由得一阵难过。
两人步子越走越快,陆良玉心知眼下陆家人估计都在商讨着她退婚的事情,母亲那边无人照看,
随即忍着疼痛,强行崩直了膝盖,快步往母亲房去了。
待到进了屋子,便见陆夫人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
彩蝶一下忍不住又要哭了。
“莫哭,夫人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你去烧些茶水。”
陆良玉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细心地给她掖好了被子,静待医者到来。
她心知母亲虽则不理外事,但心下还是记挂着自己的。母亲这个人,性子急得很,怕一时之间很难顺过气来。
是了,陆家其他人也好,母亲也罢,均认为她能攀上这罗家的婚事,是天大的好事。
可惜等来等去,从她及笄开始,一直等到十九岁年关已过,等来的,却是罗家的退婚。
不大一会的功夫,绿枝很快带着一个须发洁白的大夫回来了。
大夫正细细查看陆良玉的母亲,便见门外又进来了一人,正是赵姨娘身侧的秀珠。
秀珠只轻轻瞥了一眼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陆夫人,随即对着陆良玉阴阳怪气地道:
“大小姐,忙着呢。外头老太太同老爷可等着您过去呢。”
陆良玉只当做没听见,回头观大夫似乎面色凝重,当下问道:
“老人家,我母亲可安好?”
大夫摆摆手冲她道:“没事,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扎两针就好了。”
陆良玉这才放下心来,当下拱手道:“有劳大夫了。”
回头叮嘱彩蝶道:“你留在此处,夫人有什么事情,既是来找我。”
见彩蝶两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这才摸了摸她的头。
“大小姐,走吧。”秀珠神色间对此地嫌弃极了,催促道。
陆良玉心知此去必多般险阻,心下却不怵的,反倒仰首挺胸,悠悠地往外走去。
路上,秀珠还待再催,回头对上陆良玉的眼睛,不知为何,竟不敢再说话。
陆良玉这才悠悠地跨入大厅,见大厅内死气沉沉,陆老太太脸色晦暗,依旧坐在主位,脸色却比昨日看起来,差了不少。
陆世仁则少见地在抽烟枪,烟雾一阵一阵,遮得看不清他的脸色。
赵姨娘依旧侯在一侧。
正中间的桌上,还放着一张暗红的信纸,应该就是罗家同陆家的婚书。
陆良玉方才左脚跨入那大厅,便听得陆世仁重重地拿烟枪磕了磕桌子边怒道:
“跪下。”
陆良玉这双腿已是跪了许久,心知眼下不是抬杠的时候,顺从地跪在了地上。
地板微凉,又触碰到了膝盖的旧伤,一时疼得痛彻心扉,陆良玉面上却不动声色。
“良玉呀,我们陆家待你不薄呀。”
陆老太太第一时间眉头一挑,叹了口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陆良玉只觉是有几分荒谬,这话说的,不把她当陆家人了。
“你可知,罗家方才来,是要退婚的。”陆老太太接着哑着嗓子道。
陆良玉早就知晓此事,当下仰着头道:“祖母待如何?”
此话一出,却好似触碰到了陆世仁的逆鳞,当下嚯的站起身来,怒道:
“你还好意思问当如何?”
陆世仁拿着手中的烟枪指着跪在地上的陆良玉骂道:
“罗家人说了,你这贱种私通下人的传闻已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他罗家定不会娶你这般失贞的女子。”
陆良玉便知,此事看来罗家参与了,事情昨晚才刚刚发生,罗家一大早便前来退婚,若说当中没鬼,又有谁信。
“罗家拖了我四年,如今终于要找见个由头退婚,齐大非偶,既要退婚,良玉退便是了。”
陆良玉早知罗家另有打算,虽则她已十九岁的年纪,再嫁怕是难的,但婚,还是要退的。
陆老太太同陆世仁没想到陆良玉答应得如此痛快,随即对视一眼。
陆世仁接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唤你母亲过来,在这婚书之上签字。”
说罢,将婚书扔在了陆良玉身侧。
“母亲眼下未醒,良玉斗胆,自己签了便是。”
陆良玉捡起那书信,打了开来,便看到早已是斑驳的信纸上,一行漂亮的黑色小篆,写着自己同罗云光订婚之事。
看字迹,是陆世仁的笔迹。
身后的秀珠灵敏,立马递了一支毛笔上来,陆良玉随即签上了母亲的名讳。
秀珠接了过去,却递给了一直站在一侧的赵姨娘。
“良玉,你是我自幼看着长大的。你可知,女子失贞,兹事体大。你终究,要以陆家声誉为重。”
陆老太太却似乎并不满足,反倒痛惜地对着陆良玉道。
陆良玉心下有些不解,便听得陆世仁道:
“我陆家祖祖辈辈都是书香门第,几辈子积累下来的声誉,可不能毁在你一个女子手里。”
随即便见秀珠懂事地端了个托盘上来。
托盘上,有三尺白练,有锋利的匕首,还有一个小小的药罐,看来早就准备好了。
陆良玉一看,便懂了。
陆家人,这是要逼着自己自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