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英明,公主昨夜果然彻夜不眠,费尽心机找到了破解巫术的方法。”方凌烟跪坐在谢湘对面,把新乐的一举一动都报给谢湘,完了还不忘加一句“师尊果真料事如神。”
“呵呵,你也不用拍为师马屁。归根结底,还是多亏你在她身边放了个眼睛,事无巨细一一汇报过来,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让她入局。
这太子公主弑君谋反的事情,实在是烫手山芋,外人插手必然会搞得里外不是人,又不能放着五斗米教得势不管,只能劳烦小公主自己解决他们刘家的破事了。”
“师尊说得是。公主殿下现在应该在头疼严道育施术的时辰位置,不知待弟子查明后该如何让公主知道?”
谢湘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便由本座来送这个人情给她好了。”
太子诸人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边的计划已经被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正等着搅黄他们。
刘濬从潘妃那里偷偷收集了几根长发,让王鹦鹉交给严道育。东阳公主在严道育那里看到这些头发,毫不掩饰厌恶之色,
“此物实在令人作呕,老二就这样拿来,也不知是父皇的还是潘氏的,他倒是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母亲。生出这样的儿子,真是潘氏的报应!”
严道育对东阳的刻薄话充耳不闻,神色严肃地把头发分别系在五个小木人偶脖子上,打上结。随后将写满红色咒符的小小黑袍,给人偶穿上,将其围成一圈,焚香祷告,轻声反复默念祝词。
待檀香烧至一半,严道育令王鹦鹉拿一个小铜钵盂和小刀,放到东阳面前。
“殿下,育娘所施的是厌胜之术中的夺魂一术,由上古轩辕黄帝所创祝由术转化而来。此术可在术成之时,将被咒之人的魂魄强行绑缚,剥离躯体,令受术者当场暴毙,且全身上下毫无伤痕,无迹可查。
只是此术功效霸道,却也条件苛刻。除了要受术者的生辰八字身体发肤之外,还需要受术者血亲之血做引,只能有劳殿下了。”
东阳公主早就听严道育提过,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特地把刘濬喊来放血。
但是到底自己下不了手,只得双目紧闭,令侍婢王鹦鹉用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条口子,咬着牙放了一小盅鲜血在钵盂里,端去给严道育。
严道育接过钵盂,将五个人偶放入其中。人偶一碰到钵盂中的鲜血,就如有鬼使神差一般,用身体将鲜血吸了个干净,一滴不剩。
反观这些个人偶,已经变得与刚才不同,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气,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双目又似有红光,便如活了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
东阳看着不禁心中恐惧起来,但又忍不住好奇。
严道育将人偶拿出,放归原位,撤去钵盂,重新念咒词祷告了许久,檀香焚尽,五个小人偶又变回了原来的死物。
“现下只等太子殿下去问来腊日当日,皇帝祭祀的位置,将这几个魂偶至于四周阴暗之处,届时再度焚香祷告,念出灵咒,即可使它们醒来,将皇帝魂魄拘走。”
严道育说罢,神色端庄地微微一笑,不像是在预谋杀人,倒像是在做什么普济天下的大善事。
虽然时下北边战事胶着,由于宁朔将军王玄谟在滑台被拓跋焘大败,局势对刘宋非常不利,但宫中还是紧锣密鼓地筹办着腊日送岁祭祀的诸项事宜。太子一党也亦步亦趋地为咒杀之事做准备。
由于正月元日还要大祭,因此腊日送岁只作小祭。宫中会设祭台,有皇帝带领宫中皇子与女眷,点香拜祭五岳四渎。
严道育已将厌胜魂偶交于刘劭刘濬,由他们二人在祭祀前一日藏到祭台各个角落,严道育也在东宫摆好了与魂偶对应的巫阵。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皇帝在吉时走上祭台,严道育在阵内念出法咒,便能成事。
惴惴不安地筹谋了许久的刘劭刘濬,皆是既兴奋又紧张,万分期待成功的那一刻来临。
然而另一边,六极宗的人早已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妙妙,明日既是腊日,你担心的事应该就安排在当日祭祀之时,你可已经想到了破解之法?”
新乐神色郁郁,略有不快地看着谢湘,“谢宗主既然早已知晓他们的图谋,为何一直不告诉本宫?”
谢湘叹了口气,抬手轻抚新乐脸颊,“此事涉及皇储弑君,又有巫妖参与,危险如深幽旋涡,本座只是不愿你被卷入其中罢了。
然而那一日见到刘濬对你高傲无礼的态度,才明白若皇位易主,你失了父亲的庇护,反而处境堪忧。故此派人将对方意于何时何地动手,都查得一清二楚,以期能及时制止他们,以免祸国之乱。”
新乐不知道谢湘的话能信几分,也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能破解巫术的,但此时此刻,也只有他能帮到自己。
“多谢谢宗主援手。本宫已经准备好应对之法了,今日便得进宫操作,此番是来与谢宗主道别的。这数月来受谢宗主诸般照顾,太子的事情又承蒙你相助,本宫感激不尽。”
说着,拿出写满字的厚厚一叠纸,递给谢湘,“这本是本宫曾经提及的道家典籍《阴阳凝相策》。本宫已将其如数默写于此,今日交与谢宗主,聊表谢意,希望能为谢宗主解开心头之惑,修得大成。。
另一本因是武学秘籍,本宫并未细读,所以只得待明日事毕,去宫中藏书阁寻来献于谢宗主,还望你见谅。”
等待许久的东西终于到手一半,谢湘本应狂喜,但不知怎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惆怅爬上心头。
“对不起,答应陪你过腊日节,我只能失约啦。”
新乐交代完了正事,突然口气变得娇憨起来,脸上甜甜的笑容带着几分抱歉,又露出丝丝留恋。一双小鹿一样的大眼睛,微微湿润,盈盈泛着水光。
谢湘见此,忍不住就想将人抱入怀中一亲芳泽,却无论如何无法如往常一般恣意而为。
他看了新乐一会儿,终于俯身过去,在新乐额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没关系,后面还有很多节日,到时候本座再去找你玩可好?”
新乐自知谢湘这只是安慰自己,等另一本《二极归元要诀》也给到谢湘,两人又有什么理由再相见,谢湘又怎么可能动不动冒险去宫里找她。
彼此就此一别,恐怕并无来日。想到这里心中苦涩,终于还是没忍住,两串泪珠滚落下来。
堂堂公主,自然不愿这般在人前作沾巾拭泪之状,新乐立刻抬手抹了抹双颊双眼,朝谢湘嫣然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谢宗主保重。”
谢湘也按下种种复杂心思,潇洒一笑,“新乐公主殿下也请保重,回宫务必小心行事,不要勉强。”
不论二人最开始是如何的因缘际会,此刻分别之时,彼此关系都已经不复当初。新乐在马车里细细回味谢湘最后关怀的话语,带着绵绵暖意,离开了六极宗的府宅。
马车行出一段后,车帘突然被掀开,一个人从外面窜了进来,定睛一看,竟然是繁星,主仆二人具是惊喜交加。
尹娘未曾见过繁星,自然惊惧交加,胧月赶紧按住她正要惊呼的嘴,把繁星身份说明了一遍。
繁星却不理会这些,“殿下,婢子在六极宗府附近已经蛰伏数日了,本来想等谢湘与人交手的时候,与沈道长一齐把殿下救出来,没想到今日谢湘竟然放殿下一人出府,机会难得,殿下这就随我一起走吧。”三言两语说完,就想带新乐离开。
“等等!”新乐高兴地牵住繁星的手,“哪儿也不用去,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正是去皇宫,你也随本宫一起去吧。”
“什么?那魔头就这样放您回宫了吗?”繁星一脸不明所以。
新乐听她叫谢湘“魔头”,暗自好笑,点点头正色道:“不错,事情缘由待我与你慢慢细说。”
于是主仆三人互相把彼此分卡以后的经历大致叙述了一遍,完了新乐与繁星都皱起眉头,一个担心谢湘会不会真的和那么多武林高手打起来,另一个担心自家主人要亲自涉险去破什么巫蛊之术。
到了皇城,一行人用繁星身上的武陵王府腰牌顺利进了宫,回到了弘化宫内自己的居所。
宫中侍从见公主突然回来,都大吃一惊。新乐命众人不必声张,暂且不要禀告文帝。
主仆几人各自梳洗休憩一番,至入夜,新乐让尹娘守在寝殿,只带了繁星胧月,换了一身深色衣裳,一路避过巡视宫人,翻过宫墙,来到宣阳门外的太庙。
黑云遮月,寒风凛冽,枯草干枝沙沙作响。
新乐和胧月站在庙外,心中既紧张又害怕,手心微微潮湿,繁星捏了捏两个人的手,往前踏上一步,推开庙门。
祭台祭品已经准备了七七八八,新乐让胧月在太庙外望风,自己和繁星二人入内,猫着腰在殿内角落四处查找,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五个身着符咒黑袍的笑脸小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