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春色尚未寻,寒霜摄人魂。
昨日午后,丁含璋还在困乏中,专掌新晋宫妃礼仪事务的郭女史就已经过来,说是要传太后旨意。
一进门,先是冲丁含璋福了身,丁含璋受宠若惊的回了一个,只见她眼神未变,身姿沉稳,也无半分笑意。
宫中的女史对一些低阶的宫嫔,表面上恭敬有加,正如这个郭女史,许是瞧着丁含璋好歹是太傅的嫡出孙女,出身浏山丁氏。
虽然比不上洛阳王氏,清河谢氏,荥阳郑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丁氏出了不少人物,前有太傅,后有丁含璋二伯父。皆是朝中栋梁。
“姑娘有礼了。”她话语有些冷硬,可能生性如此,嘴上如此说,眼里没有多少恭敬,毕竟是出身世家大族,多少有些倨傲。
她一个有品级的女史自然不必对丁含璋一个还未定名位的姑娘多加客气,只轻飘飘地看了丁含璋一眼,然后直接开口道:“太后口谕,劳烦一众新晋的姑娘,明日都要去太后宫殿请安。”
气度高雅,举止投足皆是优雅。
之所以称姑娘,还不能称作是宫妃,因为她们都还没有封号,在此刻,她们在地位上还是平等的,不管这种平等是真还是虚假,一律称主子。
丁含璋想,大概在明日拜见过谢家太后后,就会再有小太监来传旨定名位了。封号只怕早已定了,迟迟未颁布旨意,也是一种考验,向来不乏会妄想一步登天的人。
就看谁先乱了阵脚,明日先动了。
一众姑娘包括丁含璋在内已皆入宫了,必然要去向宫中的实际掌权者谢家太后请安。
虽说名义上有一个瑜贵妃在料理宫中琐事,可仍是王贤妃与其一同治理,后宫之事事无巨细,也着实令人头疼。
宫中也专门设有女官,帮助妃嫔帝后,以及太后料理事物。
女官制度是前朝就有的,一直沿用了下来,对于女子也算是另外一条生路。
按例来说,皇后会配有一名三等女官,两名四等女官,三名五等女官,帝王未曾立皇后,这就另当别论了。
瑜贵妃宫中只有一名四等女官。帮助其处理宫中事务,并有三名五等女官,如此着偌大的后宫才能在八司的协助下,能够如同前朝一般正常运转,不至于缺了一人便出了岔子。
如果女官有人因为生病,意外离世,也不会乱了套,缺了人立刻便会由副职选拔上去顶上。
职位竞争之激烈,不比前朝情况简单。
不管如何,品级不同的女官各司其职,而能做到四品的,那都是极为有才能,极为有资历的女官了。
因为四品女官上面能做到三品的不仅看家世能力,还要看资历。
基本上四品就到头了,三品女官在宫中也能横着走了,低阶嫔妃见了可都是要客客气气行礼称一声姑姑的。
一个个深谙宫中生存之道,举止得体,她们都是出自名门,教养气度是从小练就的,作为宫中的女官,对于一众大事儿小事儿也能游刃有余。
一直沿用的女官选拔制度,深深扎根于后宫的土壤中。
就如同男人入朝为官一般,是女人依靠才能家世品貌成就的仕途,除了嫁人生子之外可以逃离那般命运的选择。
但话说回来,实际上宫中大事,还得这位资历最深的太后拿主意儿。
“姑娘您快起来吧。”樱桃已经喊了三次。丁含璋纹丝不动,听见樱桃的呼声,干脆整个头都钻进被子里。
疲惫、乏力,浑身都乏力!这可真不是什么轻松事儿。
石榴在外面准备衣物,樱桃看着一直叫不醒的主子,只好哭丧着脸,轻声和石榴抱怨。
樱桃站在床榻外,打起了帘子,心想:再不起我可要掀被子了。
石榴闻言,笑笑道:“姑娘您赶紧起来吧,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再不起去和太后请安就要晚了。”
丁含璋在迷糊,闻言一惊,这才费劲的掀起被子一角,睁开眼睛,“困。”说着还打了个大大哈欠。
“您别喊困,昨日让您早些休息,您非要燃着灯熬夜看书,今日起不来可不是我们的错。”
樱桃撅着嘴,十分不满自己家姑娘这种懒散行径。直接将丁含璋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下次你去叫姑娘起床,我实在叫不动了。”樱桃皱着眉头嘟起嘴,气呼呼的对石榴说道,石榴一脸无奈的看着丁含璋。
丁含璋做出一脸无辜表情,随即又闭上了眼,任凭两人给她涂脂抹粉,装点妆容发髻。她闭着眼享受,乐得轻松,假寐补眠。
今日要去太后宫中请安,石榴与樱桃早早就准备好了要穿戴的衣裳首饰物事。卯足了劲要把自家姑娘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高高的发髻,将头发尽数梳上去,入宫后也做姑娘打扮了,插上造型简单的玉簪,发髻上点缀一只华胜,一对珍珠耳环。
最后站起身来,套上一层层里衣,套上青绿百合花纹外袄,领口和袖口都镶了兔毛,鹅黄色百花戏蝶洒花裙子。
衬得容色清丽,过于苍白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丁含璋打着哈欠,一脸倦意。樱桃在一旁,见状还多给她傅了些粉,脸蛋红红的。
她和石榴匆匆而去,樱桃留下来看门,石榴小声抱怨丁含璋起两人一路着急的赶到康泰殿的时候,莺莺燕燕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丁含璋一瞧,抬眼仿佛看见了冬家的姑娘,她缩着脖子站在廊下,揣着暖手套,和自家的丫鬟在咬耳朵。
看见了丁含璋,仰头还冲她笑,丁含璋正好对上她的眼神,便也回了一个笑容,便也各自无言了。
丁含璋捂嘴打着哈欠,百无聊赖。都没有见过,两眼一摸瞎,干脆闭上了眼靠着石榴假寐。
一群人在康泰殿外已经等了不久,也不见有人着急,一个个细碎私语,各有计量,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随后殿门便开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王家姑娘正打算进去,站在门外的姑姑却开口拦阻道:“主子们进去即可,婢子们都在外面等候吧。”
丁含璋只看着这个姑姑板着面孔,神色严肃,不愧是谢家太后,她心中暗赞,还未见面就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出了素来跋扈的王家姑娘,其余的倒也老实,没出什么幺蛾子,乖乖将婢子留在了殿外,一个个不挤不攘,迈着小步进了殿,皆想给太后留一个好印象,毕竟封位还未下来。
一起跪下给谢家太后请安,谢家太后坐在上首,下巴高高抬起,大气端庄,藐视众生,穿一身朱红色缠枝上衣云纹织锦百福裙,头上一整套套和田玉的头面,手上戴着两个翠绿的玉镯,水头极好。
整个装扮不华丽却胜在气场强大。
丁含璋估算着她也是做祖母的年纪了,人瞧着不显老,瞧起来完全不像四十多的,反而眉目之间有几年年轻时的艳丽。
只是今日看着有些严肃,不怎么爱笑,冷着眉眼,端坐在上面。
丁含璋心想:这可一点也不像是骑着马大杀四方的女人。也可能是深宫里已经让她褪去了那份锐气,沉淀下来的只有平和的睿智。
她见众人跪下行礼,斜着眼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说道:“都起来吧,赐座。”
之后就是一群人喝喝茶,例行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