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蒙着层层白雾，能见度很低。

夏小至顺流而下，感觉刚刚爽翻了的这几十分钟，似乎完全掏空了自己的身体。

现在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随着浪涛浮浮沉沉，只有趁脑袋浮出水面的时候才能抓紧呼吸几口空气，已经呛了不少的水。

身上唯一的那块遮羞布，也被水流卷走了。

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某位梁山好汉——浪里白条。

果然，爽完了之后是会付出代价的。程度愈烈，透支得就越多，不应期也会越长。

就好比自己上一秒还扶摇直上九万里，下一秒就跌落云端，变成了一条随波逐流的咸鱼。

然后漂过浅弯，漂过了激流……

夏小至觉得如果继续这样漂下去的话，说不定可以一直漂到大海里面。生长于内陆地区的他，还从来没有领略过海的味道……

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力气，更不知道有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一直躲藏在水底，早就已经悄悄尾随上了他。

这是一株修炼有成的食人藻，也是人们口中的水鬼河妖。

虽然它有好几个一听就知道穷凶极恶的名字，但它还没有吃过人。

这个新建立起来的人类帝国，明文规定动植物未经批准不许成精，更遑论害人。

上一株敢明目张胆害人的食人藻，早已被人类修行者大卸八块，并腌制成了爽口的咸菜。

所以它一直小心翼翼地潜伏在河底，以鱼虾为食。

若实在是馋了，最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拖走一头在河边饮水的黄牛来打打牙祭。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是它无意间从一位乘船路过的书生口中听到的话。

它觉得非常有道理，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若是有机会，它也想上上学。

这些年里，它都牢牢记着这句话。来来往往的渔船与它互不侵扰，偶尔有落水的渔民，它也视而不见，还避得远远的。

它随波飘摇，在浪花里舞蹈，一只妖独自地享受着岁月静好……

直到今天，浑身赤裸的夏小至从天而降，彻底撩拨到了它的心弦。

这绝对是一位跌落凡尘的人类仙师！

脱俗、非凡、又强大……

换做以往，若是碰到这等大人物，它或许会用为时不多的余生说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秘密——

食人藻用猛火爆炒，口感会更脆。腌制成咸菜绝对是浪费……

但是眼下，这名仙师一动不动，明显是死了。

死掉的仙师那还能是仙师吗？是死尸！

得趁热吃掉……

这个思想很危险，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这具仙躯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仅仅只是靠近，就足以让它感到血脉喷张。

马上就是清明节了，它甚至觉得这一定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只要吃下这具仙躯，就能改变命运，扶摇直上，成为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一株食人藻。

到时候，就能将整条河都承包下来，成为河神，享受人类的香火祭祀。

无限膨胀的欲望，让它决定铤而走险，甘愿冒着被腌制成咸菜的风险试一试。

现在四下无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只要姿势够帅，动作够快，没人会知道。

嗯？前面好像有渔船来了，得抓紧时间……

内心的贪婪终于战胜了仅有的一点儿理智，它伸出一条根须，缠住了夏小至的脚踝，宛如握住了自己即将辉煌腾达的命运……

“爹爹，水里面好像有个人。”一名少女的声音遥遥传来。

夏小至内心激动不已，终于有人来了，这种随波逐流的状态，总算是要结束了……

“你眼花了吧，哪里有人？”这是一位中年大叔的声音。

没眼花，没眼花，我就在这里！夏小至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内心里焦急地呐喊。

眼看着就要得救了，他却感觉到有某种冰冷又滑腻的触须忽然缠住了自己的脚踝，轻轻一拉，便将自己彻底卷入了水下。

这……

又是什么情况？

“爹爹，有妖气。”

“胡说，你老爹我怎么会有妖气？就算是有什么气，那也是浩然正气！”

“哎呀，我是说水下有妖气，好像藏着什么妖物。”

“嗯？我看看……”

站在渔船上的中年男人双目中快速闪过一抹光辉，透过水面，他看见了正在拖动夏小至的食人藻。

“哦，原来是一只正在害人的小河妖啊，紫宁，赶紧靠岸，我们去报官。”

听到这句话的夏小至与食人藻心里都是一惊。

食人藻想的是：我这就暴露了？得赶紧吃了他，然后走上妖生巅峰，让别人再也无法将自己腌制成咸菜，爆炒凉拌什么的都不行……

夏小至想的是：我好不容易才逃过被解剖的命运，又碰上妖怪了？我才刚刚穿越，还继承了一个大号，居然又要被这些牛鬼蛇神给害死了。报官有什么用，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请个道士或者和尚吗？

“可别！等官府的人赶来，估计渣都不剩了。”少女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中年男人漠然开口：“能给死者报仇，也还算不错。”

声音传到水下，夏小至的心赶在身体前面，率先凉透了。

被妖怪生吃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邀，人在异界，刚刚穿越……

“爹爹，你就不能出手吗？收拾一只小小的河妖，还不是小菜一碟。”少女又催促道。

“可我当年发过毒誓……”

“救人要紧！”少女气得直跺脚。

“不行不行，这个誓言太过狠毒，若是应验，对你也不好。”

“哎呀，爹爹！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食人藻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自己已经修炼了百余年，这两个区区渔民究竟是何德何能，居然敢对自己喊打喊杀，还称呼自己为小小的河妖？

待我吃了这具仙躯，下一个就是你们！

它再次伸出几条根须，卷住夏小至，将他快速地拉向自己的本体。

夏小至在水下，也终于看清了缠住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团极为丰茂的水草，黑色的枝条上长满了锋利的锯齿。

渔船上的中年人终于架不住少女的催促，极不情愿地出手了。他捡起一根鱼叉，然后随手抛了出去。

这一把鱼叉快若流光，猛地扎进了水面……

与此同时，绞动的锯齿终于刺破了夏小至的皮肤。就像是撕开精美的包装袋，食人藻终于品尝到了妖生当中的第一滴人血。

好浓郁的精气！

果然是仙躯。它感觉被填满，被穿透。空虚的内在被撑得严严实实。身上的每一条细小根须都随之翩翩起舞。

这才仅仅一滴血，蕴含的精华却足以抵得上它这百年来的苦修。它知道，自己的妖生即将迎来第一次高潮，并从此走向巅峰。

无数个幸福的小喇叭猛然奏响，随着这一滴血液吸收完，它觉得自己浑身都随之沸腾起来，简直要爆了。

然后它就真的爆了……

弥留之际，它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一小勺太阳……

一把泛着冷光的鱼叉来势汹汹，却扎了个空……

剧烈的爆炸形成一根水柱，将夏小至抛出水面，直接飞上了高空，然后重重地跌在了渔船的夹板上。

站在船头的中年男人挠了挠后脑勺。这么多年没出过手，自己的功力居然变得这么恐怖了吗？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的女儿，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被水柱冲上来的裸体男子发呆。

“爹爹……他……怎么这么好看，不会是美人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