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田地后面五十米的树丛里,我看见了那个倒下的巨大的结构物。那是一个高度十几米,直径足足有五六米的巨大筒仓,旁边还有一座被藤蔓缠满的类似仓库这样的建筑物。悠扬的琴声,正源源不断的从里面飘出来,偶尔传来一个又一个刺耳的破音。
看样子,这就是“筒仓”,音乐家小男孩的藏身之处,由于他可怕的面容,村民们都不和他来往,于是他挑选了已经空空如也,没人到来的筒仓,作为自己的家。
我围绕建筑物走了一圈,找寻着入口。
其实根本不需要找寻,周围的铁丝网被某种力量巨大的东西撕碎了,到处都是破口,就连建筑物的外墙上,也到处是裂缝,有些地方的墙体干脆就倒塌了,露出里面的一片漆黑。
我掏出手电筒,钻过了铁丝网,进入了建筑。
这里是扑面而来的黑暗,只有天花板上的几个破洞透着天光,空气中传来灰尘和发霉的味道,每走一步脸上都能碰到蜘蛛网。
手电筒的灯光之下,出乎意料的,我发现距离地面一米二左右的高度,蜘蛛网近乎没有。
看来那个孩子确实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蜘蛛们和他达成共识,都不在距离地面太近的地方织网了。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我咧开了嘴,就在这时,一阵由小变大的音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似乎是从什么留声机里传出来的音乐,和刺耳的琴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顺着音乐来的方向走,地面上出现了腐烂的玉米粒,簸箕,烂掉的扫把,还有一台布满灰尘的柴油机。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全都不能用了,以前这里或许是最大的粮食存放仓库,但在树墙封锁森林之后,这里的粮食就被人洗劫一空,最后村民们开始捡地上的玉米粒吃。
我想起了斯大林格勒,德军包围这座城市长达两年四个月。在城里的粮食仓库空了之后,粮仓的人开始卖地上的土,他们相信有一部分糖渗透到了泥土里,两米以上和两米以下的土都有不同的价格。
这和现在这片森林的状况何其相似。
继续往前走,我看见了一台被摆放在桌面上的巴比诺留声机,留声机上,一块唱片在不断的旋转着,一根唱针在唱片上,把读取的声音频率传输到喇叭里播放出来。
我拿开了唱针,正到高潮的音乐戛然而止,琴声也愣了一下,依然继续演奏。
面前就是那个巨大的筒仓,它现在变成了一个横在地上的圆柱体,上面到处是裂口,我找到了一个能让我钻进去的口子,然后费力的从中间挤了过去。
进入这个物体内部,我顿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这玩意就像是一艘潜艇那么巨大。在它的尾部,篝火照亮了一个身影,他拉着肩膀上的小提琴,琴声在密闭的空间中被无限的放大了。注意到我的进来,男孩放下小提琴,停止了演奏。
“先生。”我们距离十五米,男孩开了口,他稚嫩的嗓音在筒仓里回荡。
我朝他走过去,男孩低下头,躲避着我的视线。
“哈斯努卡小姐的房门已经被我打开了,你可以随时去找她。”我直奔主题。
男孩抬起头,木头面具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激动张开嘴,结巴的毛病又出现了:“真,真的吗,先生,俏女士,俏女士的房门被打开了?我可以去,去见她了?”
我点点头:“随时都行。”
“谢谢你!我,我现在就帮你去和医生预约!”男孩说道,他噔噔噔的跑起来,然而没跑出多远,他又折返回来:“我的小提琴忘记拿了!”
“你要去哪?孩子?”我一把拉住他。
“老森林,医生在老森林,他家就在那儿,他也是在那里给患者看病的。”
“慢点,不必如此着急兑现你的承诺,我还没那么快去见他。”
“那,先生,你可以去我在老森林的家,去取回我的小提琴吗?那是一把真正的小提琴!它在浴室的墙壁上。我的爸爸妈妈生气了,把我赶了出来。但是如果你把这幅画拿给他们,他们也许就不会,不会生我的气了。”
男孩在篝火旁的行李里摸索着,递给我一幅画:“就是这一幅画,请代我向爸爸妈妈问好!”
与其说是画,还不如说是乱七八糟的孩子气的涂鸦,我哭笑不得:“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赶你走?”
“他们生病了,还不让我照顾他们,到后面把我赶了出来,大人的气愤真是莫名其妙。”男孩低下头,喃喃的说。
“什么病?”我问道,心里有了隐隐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一开始爸爸还能从林子里带回野鸡,野兔什么的东西,到后面,林子里的食物越来越少,爸爸就弄不到食物了,有一天,他带回了一种红色的蘑菇。”
“那蘑菇很好吃,我们一家人都吃的干干净净,从那以后,我真的感觉不到饥渴了。”
“但是爸妈身体开始出现了不舒服,他们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还让我离开家,我不走,他们就生气的骂我,逼着我离开,我没办法,只能一路往南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男孩自顾自的叙述着,我在一边听得不寒而栗,原来男孩的一家人,是因为吃了那种蘑菇,身体集体产生了变异。
我看向自己的双手,为什么我的身上没有产生这种突变?还让我的伤口愈合速度,体力和生命力都异于常人?这无法解释,或许只有逃出去才能找到这一切的原因。
“我会在老森林的教堂等你,先生,你不会错过教堂的,那是很大很大的一栋建筑物,是这片森林里最大的建筑物了。”男孩对我说,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他连篝火都没有熄灭,就从破口钻出去离开了。
我想找到一个挽留他的理由,却又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地面上的地毯构成了一张床,我在他的床单上坐了下来,微弱的篝火在我身边燃烧。地上有一些用草和树枝扎成的小玩意,有人,有鸟,看上去怪好看的,看来这孩子有艺术天赋。旁边还有一张乐谱,上面是“两只老虎”的调子。
我注意到筒仓最角落的一个长条状的木箱,它被半掩在土里,没有上锁。
我走过去把木箱打开,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里面全是一只一只的死老鼠,都很新鲜,足足有五六只,看样子是有人把它们收集到了这里。
能这样做的只有男孩,可是他为什么要收集死老鼠?难道是用来当做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