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法器爆裂的声音被雨声掩盖,方潜侧了侧头,察觉喧闹的人声已经停止,看来重头戏要来了,“后会有期~”她作别门童在他沉沉的目光中疾行消失在檐下的廊中。
电光密集雷声大作雨倾如注,喜宴的摆设在大雨冲刷下满目疮痍,院子里围坐满庆贺的镇民丝毫不顾及大雨此时都直挺挺的站立着,青黄的面色上面是全白的眼瞳,雷光闪过他们发黄呲出的獠牙。镇民们像是突然被吵醒的恶鬼步步向中间的礼堂逼过去。
“祭神,祭神!”镇民们口中不断重复这两个字,礼堂中间今日还未拜堂的一对新人被围拢在中间,四周是白衣玄门师弟。
玄门的小师弟们都快被吓傻了,个个冷汗频出眼神惊惧不定。
“现在捏碎师傅给的传音符可以吗师兄?”不知哪位听话的小师弟问的。
“我已经捏了,不管用。”一身红衣的师兄沉稳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都疯了吗?他们也是恶尸嘛师兄?”
“看样子不是。”师兄小声回答,没有一开始这么像活人的恶尸,也没有目的性这样强烈有秩序的恶尸。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大师兄?”小弟子带着哭腔问,他才第一次下山,还没见识过人间繁华吃遍佳肴美味这就要结束在这里了?
“等~”一声清灵中带着笃定的声音响起,中间的新娘自己掀开了盖头,大红的盖头翻然下落,穗子扫过新娘落日余霞般的眼睑,轻灵剔透的眸······
“嘶,你是,你不是~”
“嘘,是也是,不是也是!”姜凝眼睛斜睨着此时脸熟成个大番薯的大师兄。
难怪,新娘没有上吊,仪式没成所以这些庆贺的镇民现在都变成了屠戮的恶尸。
屋顶上,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并立,大和尚撑着大伞刚好盖住身边的小和尚,小和尚歪着脑袋透过雨幕看着疾驰而来的方潜,不解道:“师傅,妖不都是为祸苍生的嘛?可”可这两只妖,被他们遇到,这是第二次了,都在惩戒或者说收服作恶的妖。跟他们做的事情并无二致。
“阿弥陀佛,”院中有镇民全白的眼珠看向屋顶,大和尚不徐不疾拿下挂在脖子上的佛珠,镇民感受到佛珠的圣光嘴里呲出獠牙想要抗衡可脸上却是犹豫不前的畏惧表情。
“慧姝,当谨记你三师伯的教训,人妖殊途,终归不能同路,何况妖都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一时良善只为假它之借口为自己铲除异己罢了,切不可为妖的表象所迷惑。”
“是,师傅~”小和尚重重点了下头,当初他的三师伯就是因为对妖一时的仁慈酿成了他们寺门百年来的一大祸事。
“祭神,祭神!”镇民们伸出无数双手似从地狱袭来的魔爪向着中间唾手可得的祭品。
“吇叽”一阵锯木头般的笛音,众人都愣住,姜凝却大松了口气,四周的镇民也仿佛被这笛音镇住愣了好一会才想起祭品任务,又重新投入。
可一阵驱赶艰涩之意的旋律钻入他们的耳孔,仿佛是从血液生出的臣服,逼迫着他们,围拢的镇民艰难的抱住自己的耳朵,俯趴在地上。
“啊?~这是什么神仙法器?”王珏投射自己崇拜的眼神,围拢的镇民自发破开一条路,着一身短塑青衣打扮的姑娘吹着笛子施施然走来。
雨势渐渐小了下去,院中狼藉一片哀嚎四起,屋顶上小和尚松了一口气,仰头却见大和尚眉头紧皱,眼睛紧紧锁住虚空,手中佛珠佛光大盛又疏而暗谈下来,有什么恶魇正在伺机而动。
一直在肩膀处的小乌鸦感应到什么,突然扑腾起翅膀飞到半空发出“嘎嘎”的叫声,那叫声里有警戒也有求和的意味。
“叮铃~叮铃~”一串悠远又清灵的铃声渐渐清晰起来,每响一声,先前还抱头鼠窜的镇民便壮大一分。
笛音见事不好,声音越发紧促驱赶之意越发浓烈,可紧促之下难免露怯,铃声一如既往带着无可匹敌的刺穿力。
“叮~”铃声在某一刻穿透方潜的耳膜,脑中一阵轰鸣声起,“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笛音落,铃声大作。
小乌鸦一声叹息,甩了甩鸟头,知道妖主还是稚嫩了些不可操之过急,可当务之急是过了眼下这关,只期望女魃还念当年旧情。
镇民重新一层一层围堵过来,方潜化笛为一把通体碧绿的剑,横在,横在姜凝脖子前。
“别过来,不然你们的新娘现在就要~”方潜比划了下,剑锋在姜凝脖子下压出一片红痕。
“嗯??”姜凝也是不懂这神展开,一脸懵逼:“你还记得你是和谁一伙儿的嘛?”这是被铃声刺激傻了?
“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嘛!”
“说什么屁话?”姜凝快给她跪,可眼睛余光看见,周围的镇民还真不动了,“怎么回事?”
“他们要什么?”方潜提醒道,这些镇民绝不是简单的要新娘死亡这个结果而是想要新娘以他们想要的方式死这个结果。现在她正在篡改这个结果,不知有没有用。
“想要,想要新娘~”大师兄抢答道。
“嗯哼,想要上吊完整诅咒仪式的新娘。”
“呵!”虚空传来一声轻笑,带着猫戏耗子的轻蔑,“叮铃”的声响清脆迷幻一下极近又一下极远,从虚空踏下一身红嫁衣的女子。
血红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出现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女子红衣赤足,足踝上各系三只冬枣大小的铃铛,头上盖着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头盖遮挡住大部分脸,只一张艳色上扬的唇漏出来。
“宾客至,理应鼓瑟吹笙,好生招待,奈何是一群毛都没长起的小老鼠,啊,还有金圣寺的老秃驴,搅乱了我的一锅粥,可拿什么还给我啊~”红衣女子偏过头注视着自己染红尖尖的指甲,如情人般呢喃,“还有你!”她疏而转头,隔着盖头方潜也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敢坏了我的祭品,实在找死。”
话一落,她的手向虚空伸手呈五爪一抓,姜凝身体一股巨力般被扯过去。
方潜差点没抹了她的脖子,手没拽住,姜凝整个人都飞起来了,拽的方潜都要被吸过去,“不!放手!”方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到,因为身后是谁情急之下刚好抱住了她的腰身,手,抓错了地方。
身后之人好似也感受到了掌心中异常的柔软,愣了好一阵才烫到似的飞快放手,下一秒,方潜被姜凝拽着飞投出去。
“嘘!”方潜一个口哨,放大版的帝江被放出来,一座粉红的肉山格在中间,“嘭”的一声两人撞到帝江身上又被弹飞到地上。
“妖女,就让老衲来会一会汝等。”金钵在上,金圣寺的老和尚手持佛珠,眨眼间的功夫便到红衣女子身前与她战成一团。
红衣女子足踝上的铃铛发出一串急促战意迸发的铃音,周围眼冒绿光的镇民犹如狼奔兔子般扑向中间玄门弟子。
颇为意外的,那些玄门小白兔们居然抵挡的过来,大师兄几个正在搞什么七星剑阵,四周的恶尸一时半刻近不得身。
姜凝抽出那把大刀,崩溃叫道:“咱们才是应该被担心的吧?”院子里的镇民都围拢着她们两个,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恶意的注视着她们。
“老规矩!”两人背靠着背,方潜抹着通绿的剑身,抬头见鬼嫁娘被老和尚的金珠打掉了盖头,漏出破碎的陶瓷般千疮百孔的脸。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方潜借力跳出一层的包围圈从背后一剑齐颈斩断几个恶尸的头颅,拽住姜凝递出的衣袖把人拉到身前,再一剑逼得姜凝身后几个跟着跳的恶尸倒飞出去摔在墙上,断成几节残肢扑落在地上,像是被撤落的破布娃娃。
“怎地如此不经打?”姜凝诧异,这比在小巷子中的变异青鬼们逊多了。
“不好!”方潜惊叫,“声东击西!有人在诱导咱们。”那鬼嫁娘陶瓷般的脸破裂的缝隙越来越大,可诡异的笑声却没停下,一只被打落的眼球掉在她们脚下,方潜捡起,分明是一种黏土制成的。
鬼嫁娘是傀儡,一种高级的傀儡,身边的镇民也是被点灵的布偶。
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把她们困在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他(她)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新娘、祭祀、女魃、点灵术、城外数不清的阵法,城中无数被点灵的傀儡百姓······
一直以来她们都想当然的以为旱灾自然是旱之神女—女魃现世,可若真是女魃,上古黄帝时期就存在的神女哪里会费尽心机布置这么多的障眼法和阻挡措施?
女魃一人尽可勾勾手指将她们尽数灭掉,如此大费周折,倒不像是传说中暴躁神女的作风。
方潜闭了闭眼,所有的事情走马似的在她脑中一一闪过,“那条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