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春。
正旦新过,春寒料峭。
一声晨钟,唤醒了宵禁的夜。
伴随着早晨的钟声,朝阳从东边的地平线露出一条血红色的边。
徐州东海郡境内,一辆由黄牛拉着的平板车,正缓缓的行驶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
车上坐着两个人,负责牵制着牛鼻子,驾驶牛车的是一个白面男子,男子身形瘦弱,驾车的技术不太熟练,眼中却透露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气定神闲之色。
牛车之上,坐着的是一个女子,此时心事重重,却倔强的挺着腰板,抬着头。
车上还放着一些破旧的家具,大部分蒙上了一层焦炭灰。
驾车男子之所以年纪轻轻,却表现出与年纪完全不符的稳重神色,其实因为此时他体内已经不是原来的魂魄,而是来自于两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
前世的他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大学毕业后参军入伍成为一名技术兵,退伍后因工作不顺,转而下海经商创办了一家科技公司。从第一台交换机开始,经过他几十年筚路蓝缕悉心经营,靠着军队式的管理和狼性文化,公司在世界通信独领风骚,一时无两,一度造成欧美发达国家的恐慌。
正当他意气风发,和国内国外的竞争者周旋的时候,没想到一场车祸却突然带他来到了东汉末年。
那场车祸,此时推敲起来必然是人为的,若说是谁要害自己,他想到的可能的人竟然有四五个之多。与他竞争的国外势力,公司内部与他意见有巨大分歧涉及私人利益的那些人,甚至是觊觎他巨额财产的亲人,都有可能。
牛车右侧轱辘轧在一块石头上,车身猛的往左侧晃动了一下,把他的思绪再次拉回现实,此时他才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他名叫沈良,字公德。
穿越过来三天了,对现在的惨状也有了一些的了解。
自己本是小农之家的男子,半年前父母前后因染病而亡,父母勤劳,算是攒下一些积蓄。
东汉末年,内忧外患,连年的天灾人祸,流寇四起。像沈良家这种有些积蓄,又是小门小户的家庭最是容易被匪盗盯上。
三天前,一伙亡命徒突然就闯入他的家中,把他的家一抢而光了。他们拼命反抗不仅没有半点效果,还惹来了匪盗的杀意和报复。
最终,造成了今天这种现状。沈良被打的晕死过去,被惹毛的匪盗把家里几间茅草屋焚烧尽了,醒来之后沈良只好在邻居家休养了三天,幸亏当时妻子有事不在家。
如今,沈良算是无父、无母、一贫如洗。
此时车上坐着的是自己的妻子,姓张名迎。这个妻子家中富有,以制酒贩酒为生,算是工商地主。妻子相貌姣美,只因脾气略大,似乎是定亲以后又被退了亲,也因年龄偏大,也许是因为看中沈良老实,也有可能就是一时赌气,最终下嫁到他的家中,如今他们也是新婚不久。
或许是因为赌气嫁给他的吧,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眼前这位妻子并不是很认可他这位丈夫。
现在,他正跟着自己新过门的妻子回娘家,不过这次去了就跟着住在妻子娘家了。
想到这里,沈良无奈一笑,纷乱的年代,本来家中贫穷就有点被妻子瞧不上,现在又要去妻子家中寄居,不知道要被怎么对待呢。
牛车又陷进路上一条沟壑中,再次猛烈的晃动了一下,这次惹着了自己的妻子张迎。
“我说你驾车慢点,真是干什么都不成!”
“嗯,好的夫人。”
“今天到家免不了宴席喝酒,这次大家喝到兴头上要是起舞,你也要避席起舞,千万不要像上一次那样,坐在那里不好意思动了,听见了吗?”这件事张迎已经提示了好几遍了。
“嗯嗯,听见了夫人。”
张迎所说,大致是某次沈良在张家吃饭时,席间大家喝酒来了兴致,便起身而舞,沈良太过腼腆,没有起身随着一起跳,这违背了礼数,令张家人很生气。一路上,张迎没少提这件事,生怕沈良再出什么丑似的。
张迎听见沈良回答的如此干脆诚恳,却和以前的反抗样子完全不同了。以前自己每次说他,沈良都以自己为男性为由听不进去张迎的话,还要张迎遵守男尊女卑的规则。
此时沈良的表现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使得张迎心下也十分疑惑。
“莫非沈良这次家中房屋尽坏,财产被洗劫一空,跟着我回娘家住,已经决心要吃软饭了,所以对我的话开始言听计从?”
张迎早就注意到,自从家里遭遇了匪患,父母双亡,沈良重伤苏醒以后,他的行为举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比如他的眼神,以前虽说老实巴交,但张迎能感觉出来所谓老实大致因为他的家境贫穷有些抬不起头,但他眼神中时不时的会表现出一种愤世嫉俗的神态,绝非完全的老实巴交。又比如,以前对于张迎的教说,他总是要反驳几句的,即便看似老实,沈良还是以自己为男子自居,容不得妇人管教,但现在对自己的话,竟然都诚恳痛快的答应了。
“奇怪啊!”
牛车继续前行,路面坑洼不平,颠簸不停,这甚至比沈良前世小时候坐过的,家里驴子拉的平板车还颠簸,那时的平板车好歹是有充气车胎的。除了这颠簸的车,身上穿的粗布衣服也磨的脖子瘙痒难耐,沈良忍不住挠了挠。
汉代还是落后,别说二十一世纪了,比以后的唐宋元明清都要差点意思,一但有点天灾人祸,便流寇四起,饿殍遍野。
沈良这样想着,早看见不远处一具尸体被几个浑身破烂的乞丐拖走了,按照张迎的说法八成是要被吃掉了。
人吃人,这是真真正正的人吃人!
汉代不好混啊。
赶着牛车一直这样慢慢悠悠的走到下午时分,才来到一处宅邸。门前一面灰色的旗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告诉别人这家是卖酒的。
牛车到了大门口,自有里面的小厮牵了去,沈良跟着张迎便进了大门。
来之前,张迎已经提前告知了家里沈良家中的状况,所以家里已经将张迎出嫁前的那间房让他们住,并且将以前随从她的婢女还送还给她使唤。
张迎领着沈良见过父母,便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来到那房间门口处,沈良远远的便看见一个梳着发髻的丫鬟样子的小女生站在那里,远远的就开始挥舞着手叫他们。
“小姐,小姐......”声音中透露出少女的活泼与灵动。
穿越过来两三天了,也一直是在邻居的茅草屋里休养,此时见了这婢女,倒真感觉可以生活的舒适一点了......嗯,有人伺候了。
走近之后,婢女先行了一个肃礼,又叫了一声:“小姐。”对着沈良也叫了一声:“姑爷。”
“小莲,都收拾好了?”张迎见了这婢女语气倒亲近了许多,看得出两人以前已经十分熟悉了,不单单是主仆关系,倒更想是朋友。
小莲,便是这婢女的名字。
“嗯,小姐,都收拾好了,你回来也好,咱们家的条件......”小莲自然是想说张家条件比那沈家好许多,但是看见沈良赶紧收回了刚才的话。
“小姐,舟车劳顿,赶紧进去休息吧。”
“嗯。”张迎点了一下头,然后对沈良道:“进去吧。”
汉代儒家思想影响还不是特别的深远,女子的地位也不像以后那样远远低于男子,更何况沈良在实际能力上要比张迎弱,所以张迎对沈良说话都是直来直往。
此时,沈良正在仔细观看着屋顶的瓦片,唐砖汉瓦,这汉代的瓦真是名不虚传......
张迎的话突然就打断了他。
“进去吧!”
“唉,好的,夫人请进。”
张迎的话打断了沈良的思绪,他猛的偏过头来,答应了一声,两人前后脚进了屋。
休息到黄昏临近,饭桌之上也稍微认识了一下张迎的父亲和他的妻妾,还有她的一个弟弟。沈良此时对这一家人知道的并不很多,吃饭的时候一直低头不语,这在张迎看来倒是暂时的表现正常了。
吃过晚饭,小莲又跑过来了。
“小姐,姑爷洗澡水烧好了,可以去沐浴了。”
沈良看了张迎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去吧!”
“好的,夫人。”
沈良答应了,跟着小莲朝沐浴的房间走去。
张家宅院不小,从张迎的房间到沐浴的地方,还是有一段路程的。路上闲聊,沈良才知道,因正旦节日刚过,张家几个出嫁女儿决定都要回来一起热闹一番。
“这期间,免不了要喝酒,酒喝高兴了也就免不了起舞了......”
得到这一消息,沈良原有的性格趋使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他对自己要做的事都习惯性提前做好准备。
“明天都有谁?”
......
“三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叫什么?”
“呃......姑爷你都忘了?”
......
“三个妹夫都是干什么的?”
“啊?!姑爷你失忆了吗?”
“这样啊!”
......
暮鼓敲响,宵禁开始了,千家万户都缩回自己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