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远远便看到坐在厅堂之上的苏祈安,他眸色淡淡没什么情绪,他目色冷清,目无旁人,像是专心地听着圣君说什么,偶尔答上那么两句,顾倾城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也猜到他此番前来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不那么唐突,不让别人生疑罢了。
一直到顾倾城来,苏祈安眸色才有些许波动,又看向圣君:“我还有些具体的细节要单独和顾上仙商讨。”
顾倾城来这儿的作用,不过是为了引苏祈安去自己的庭院,圣君见苏祈安难得与顾倾城交好,自是十分愿意,便随他们去,好在彼时顾倾人正在闭关,否则怕是又会生出些麻烦来。
一路上,倒是顾倾城先开了口:“倒没想到,你竟有空来我这里。”
他并没有提起有关初七的话题,只是淡淡地开口提起魔族的事:“如今慕晚一直在残害凡人,我虽拿不准他的意图,可保不齐他哪天不会对景羲动手,景羲虽是战神之后,兵将众多,可如今魔族的势力不容小觑,景羲还是小心为好。”
顾倾城没想到他开口只为这件事,问道:“你的意思是?”
苏祈安继续往前走,淡淡道:“听帝君说,你也要同我们一起,去处理凡间的事,可如今景羲毕竟不比当初,慕晚若突然动手对付景羲,总要有个人来顶着才行,我想你还是留下来守着景羲比较稳妥。”
顾倾城声音没什么波澜:“我景曦是战神之后,本来这种事便该景羲冲锋陷阵,如今不仅不能如此,却还要躲在自己的襁褓里,为了守住自己的神族。说出去,怕遭世人耻笑,即便我景曦当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也断不是那种贪生怕死,苟延残喘之辈。”
苏祈安叹了口气:“我不是让你苟延残喘,而是让你以大局为重。”
他淡淡地:“这些道理我都懂,放心,景羲没那么不堪一击的。”
两个人聊着,便到了顾倾城的庭院,那门外守着的人见有外人来,便示意旁边的女子进去通传,每次这种时候,初七都是躲起来的,难得这次,初七心跳有些不稳,眸底像有繁星划过:“来的人可是一身白色长袍,容貌只应天上有的那种超凡脱俗,与世独立的那种人?”那女子难得见初七这般姿态,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进入庭院以后,苏祈安顿住脚步,问:“她在哪儿?”
顾倾城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她是谁,但也来了兴趣卖起关子:“闭关修行。”
苏祈安皱起眉头望向他:“我问你初七在哪儿?”
顾倾城淡笑道:“你如今毕竟和我妹妹有了婚约,来我景羲不找我妹妹,却找起我未过门的妻子来,说出去,委实不妥了些。”
苏祈安难得笑得云淡风轻:“我和顾倾人的婚事不过是帝君一厢情愿,自然做不得数,而你与初七,不过是你一厢情愿,自然.....也做不得数。”
顾倾城从未见过苏祈安如此姿态,一时也有些错愕,等反应过来还是不死心道:“你于初七而言,不过是师父一样的存在,而如今她与我朝夕相处,孤男寡女,难免不会日久生情。”
苏祈安脚步一顿,他当真说出了他所担心的事。他一直觉着初七还小,分辨不出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意义,如果当真如顾倾城说的那般又该如何。他不禁想起了初七的前尘旧情劫,虽说如今前尘旧人已都记不起往事,又各自有了新的身份和人生,可他总觉难过在那段前尘旧事中,他怕是连路人都算不得。每每想到这儿又觉心生郁闷,他不该因担心她而去看这场劫数的。
良久,他平复了自己,声音淡淡道:“我要见她。”
初七是很忐忑的,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从出事到现在,她不曾真正意义上地面对过苏祈安,她怕一见到他,自己的委屈便止不住,惹他担心。可若是不见,只觉着心里有个缺口,牵地遗憾越来越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捏着自己的双手,纠结又彷徨不安,最后还是跑了出去。
顾倾城本来是想与苏祈安开句玩笑,刚说出口:“我得去问问她,毕竟她不一定想见你。”便看到远处慌慌忙忙跑来的初七,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道:“看来不用问了,我那未婚妻自己找来了.....”
苏祈安抬眸,便看到不远处跑来的初七,她面色有些红晕,许是刚跑来,有些呼吸不稳。一直跑到他面前,她才略有忐忑地问:“仙尊...你怎么来了?”
苏祈安伸出手,习惯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想你了,便想来看看你。”
身后的顾倾城皱眉看着他的动作,可初七不觉着哪里不妥,她在他身边十几年,这种动作,倒也平常,不过她忽然眉头蹙起,有些错愕地盯着苏祈安,她分明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仙尊....你受伤了?”
苏祈安唇角微弯:“恩,一点小伤。”
顾倾城眉头皱地更深,按理说,苏祈安应该还未来得及与慕晚交手,那这伤,又是哪来的,不该有伤啊.....
确实不该有伤,只不过苏祈安听了顾倾城的话,心里有些吃味,想到初七鼻子灵敏,才动了点儿心思,幻化出了伤口,看初七发现他受伤会是何种表现,虽然看她心疼自己他也很心疼她,可还是本能地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初七非要看看是多重的伤,苏祈安拗不过她,便跟着她进了房间,宽衣解袍,脱给她看,凭初七的修为自是看不出是假的,只是看到伤,眉头都皱到了一起,然而,顾倾城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苏祈安目无旁人,只是噙着淡淡的笑意,专心致志地望着初七,那目光太多专一,让顾倾城十分不是滋味。他从没想到波澜不惊的苏祈安竟会如此,竟然装受伤来惹她心疼,博得她对他的在乎,太奸诈了!
初七看着他,担心道:“你受伤了还来这里干嘛?怎么不去找霍夫子瞧瞧?”
他依然那般温柔且专注地望着她:“我说了我想你了,没事儿,不疼。”
顾倾城冷哼一声,确实不疼。
顾倾城觉着不能看着他这么蒙混过去,于是做了法,让自己也受了伤,还十分“吃痛地”呻吟了一声。
初七回过头望着他手臂留下的血,十分震惊:“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受了伤?”
顾倾城冷哼一声:“你亲爱的仙尊没见到你之前也是好好的,做神仙嘛,这点小法术用起来倒是很方便的。”
初七回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苏祈安,苏祈安看着顾倾城,目光又像以往一样波澜不惊,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而他也没被别人拆穿一般:“顾上仙,可以让我和初七单独待一会儿吗?”
他冷哼:“不能。”
苏祈安也无所谓,只是重新把初七拉了回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只是想试试你会不会心疼我,像我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你一样。”
初七:“.......”
顾倾城:“........”
莫不成苏祈安练功时.....走火入魔了?
苏祈安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初七:“生辰礼物。”
初七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从小到大,每年的生辰,苏祈安都会为她准备礼物,即便是闭关修行,也会提前将礼物准备后,让石头转交给她,从未落下过一次。
包裹里是一件鹅黄色流苏长裙,初七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苏祈安送给她的如此女生的东西,尤其还是如此飘逸的长裙,她很是喜欢,恨不得立马穿上给他看,让他知道,他的初七已经长大了,大到可以谈婚论嫁,情深意切了。
她的喜欢,苏祈安一眼便能辨别出来,从她的目光中,他就看得懂她的情绪,尤其是喜欢,那般明媚,似有繁星无数,恋恋不舍,流连不已,正如那些时光里,她看到他时一样,他想,他也是住在她的眼里,住在她的心里,她实实在在喜欢的人吧。
顾倾城也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件长裙,他想,一定很适合她。
察觉到顾倾城的目光,又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她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自己的长裙,半晌又看了一眼顾倾城:“要不我把它....赔给你?赔你的紫萝纱衣?”
她死死地握着自己的衣服,嘴上说着赔给他,那眼底却十足的不愿意与舍不得,顾倾城有些好笑,即便真的赔给他又有何用,这么一件女子的衣服,况且他若是真的寻得这么一件好看的流苏裙,也一定会想要送给初七吧。苏祈安挑眉,望向他们,他刚刚明明听到初七说,要赔他的紫萝纱衣。
顾倾城笑着接过那条流苏裙,见她心如刀割的表情很是心满意足,她目光不曾离开那条流苏裙,眉头都要纠结到一起,想了想又抬头讨好似得望着他:“不若下次我拿别的东西赔给你,这件流苏裙还给我可好?”
他笑着摇头,却是重新将流苏裙递给了她:“既然你已将它赔给我,便是我的东西,如今我再将它送与你,便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可好?”
初七让他绕地云里雾里,只知道如今这裙子又成自己的了,索性不理他的话,自顾自地开心着,倒是苏祈安,嘴角一抽,自己的心意如今倒成别人的了....
他语气平静,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件紫萝纱衣也不必太过执着,毕竟,如若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你也不必流离在外,不必待在景羲,自然也就不会有机会碰到那件什么紫萝纱衣。”
初七皱眉考量一番,确实是这样没错,思及此,又觉着顾倾城好气,刚刚自己一点愧疚之心也烟消云散,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顾倾城:“.......”
苏祈安并未做太多停留,又陪了初七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从头到尾,顾倾城都选择忽视他的目光,坚持不懈地守在旁边,苏祈安临走时还是当着顾倾城的面,将初七揽入怀中,这动作太过突然,顾倾城都没来得及阻止,初七也是有些错愕,却还是老实地待在他的怀里。
这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苏祈安伸出手,去摸她的头,云淡风轻道:“顾上仙向来懂怜香惜玉,他身边女子也多,刚好你掩人耳目,等这次事情解决以后,我便接你离开。”
顾倾城:“......”他怎么觉着苏祈安这话中有话?苏上仙真的越来越不像他所认识的苏上仙了....
苏祈安走后,顾倾城思量了一番,开口解释道:“其实我对女生只是怜香惜玉,对她们不是那种男女之情...”
初七一顿,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试探着开口:“莫不成....顾上仙,喜欢男的?”
顾倾城只觉着一口气梗在胸口:“我是说我身边的那些女子,我对她们,不是男女之情。”
他身边的女子,她想自然也是包括她的,又不知顾倾城怎地忽然和她说起这件事,莫不成喜欢的人在远方,如今害了相思之苦,郁结于心,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她望着他,淡淡地心疼,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哪位女子,相隔太远,念念不忘,害了相思之苦,所以心里不舒服,没事你和我说,有些烦恼说出来就好了。”
顾倾城只觉着心里那口气更不舒畅了,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以后,愤愤地折回自己的房间,不打算再理她。
初七只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有些后悔自己怎地乱说话,还不如老老实实听他说呢....
初七回到房间,一直酝酿着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又该如何劝他医好这心病,免得他折磨自己,郁结于心,不过看他的架势,应该不太想理自己,以往她惹苏祈安生气时,都会做些糕点,哄他开心,可她早上做的糕点还有剩的,总不能再去做,思衬了半天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没想到,晚上顾倾城又自己找了过来,见到她也不说话,拽着她便往外走,初七本就理亏,也不好反驳,只得任得他拉着自己,从后面偷瞄他的侧脸,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