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跪在沛萍面前,求了她大半夜,她好不容易才同意了。”
“我看得出来,沛萍其实很犹豫。”
“我后来查过,那男的家里很有钱。他一直没有结婚,声称是等着沛萍……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可人家既然你这么说了,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是真心想要悔改,我不想失去沛萍。何况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
“这人呐,只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想起从前的好处。如果我上学的时候像那男的一样成绩优秀如果我毕业以后没有跟着道上那些人烂赌如果我找到一份收入更高、更体面的工作,情况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后悔有什么用呢?”
“我必须想办法弄钱,而且是一大笔钱。只有这样,才能拴住沛萍的心。”
“可想来想去,我发现还是只能靠赌。”
说到这里,徐永德抬头看着虎平涛,发出恳求的声音:“再给我一支烟吧!”
虎平涛这次没有拒绝。
“谢谢!”吸着烟,徐永德长长呼了口气。
他收起脸上追忆的神情,任由烟雾环绕着自己。良久,才缓缓地问:“你听过“场势”这种玩法吗?”
虎平涛的语调很正常,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以前我是不知道的,今天上午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徐永德的身体有些僵硬,可他并不打算调整坐姿:“赌博害人啊……只要沾上这个“赌”字,就有很多种玩法。牌九、麻将、老虎机……还有扑克牌的玩法就更多了。只要去一趟葡京,就能见识到所有的赌法。”
“场势……是一种新玩法。其实要说新也不能算新,只是知道这种玩法的人不多,是一个封闭的圈子。”
“有句老话说得好:十赌九骗。无论是官方发牌的赌场,还是六合彩,本质上都一样,就是个概率问题。呵呵……这道理我是砸进去上百万以后才慢慢琢磨明白。如果以前知道的话,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赌博输了钱的人都会找各种理由认为自己没有错。久而久之,就变成“经营赌场的人在暗地里搞鬼”这套理论。是是非非就不提了,因为没意思。我就说“场势”这种玩法,其实是经营者吃透了赌徒心理,具有针对性搞出来的。”
“场势的玩法很多,只要你愿意,任何事情都可以用来赌。”
“比如某个电影明星,先说男的,刘德花、周新池、周润法……从今天开始,以一个月为期限,只要与他们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是赌“场势”的理由。”
“就说刘德花吧!生病、交通事故、与别的女人有染、身体胖瘦……都可以赌。具体盘口以他近期的各种新闻为标准,还有就是他的生活习惯。一般来说,赌明星生病这种事情是很难的。但只要有狗仔队的存在,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地下赌场也以这个作为输赢凭据,开出不同的赔率。”
“我很喜欢刘德花,主要是因为他在女人方面没有绯闻。连续好几年了,地下赌场对他这方面的“场势”,开出的赔率高达一比六,但从未有人赢过。”
“相比之下,投注率更高的是针对女明星。尤其是那些刚出道不久的新人,也就是所谓的“十八线小明星”。赌“场势”,赌的就是她们会不会被包养,或者与某个男的爆出绯闻。时间从一个月到半年不等,当然赔率也不太高,通常是一赔一点三,甚至更低。”
“赌“场势”这种事情,只限定老客户。新人别说是玩了,赌场根本不会向他们透露半点风声。因为玩的很小心,而且也是秘密,不能扩大范围。”
听到这里,虎平涛很是不解:“赌场的利润来源于客人。只有扩大客源,他们才能收入更多。这有些说不通啊!”
徐永德解释:“其实赌“场势”来源已久。每年欧洲杯、世界杯赌球,就是“场势”的一种玩法。还有就是每一届米国总统选举,也有很多人下注。”
“诺贝尔奖每年评选一次,经营“场势”的人会提前给出一份获奖者名单,根据这个来下注。”
“各国每年都会公布年度预算,比如军费、医疗保险、基建等方面。这个也可以用来赌。就以米国本年度的军费为例,公开的数字是七千七百亿美元。“场势”的玩法有两种:一种是赌的比较少,以“亿”元为单位,上下浮动标准不超过数字“一”。还有一种是以“千万”为单位,规则与前面说过的一样。”
虎平涛平静地说:“看来果然是什么都可以赌。不过你说的这些都很正常,很多国际赌博集团都会这样做。”
徐永德认真地说:“港城地下赌档最早的“场势”玩法,主要是针对历届港督的任职时间,以及撒克逊人委任的新港督具体是谁。这种玩法起初是在上层圈子里流行,听说李超任、包船往,还有领带大王和服装大王都参与过。他们赌得很大,玩的也很正规,直接签几千万,甚至好几个亿的对赌协议。”
“赌“场势”的做法上不了台面,合法经营的赌场也不会把这个当做主要业务。”
“后来,场势的玩法就变了味。主要是有些人不相信正规赌场的做法,认为同样也在作假,坑大伙儿的钱。”
“针对这种情况,地下赌档就搞出来另类的“场势”玩法。”
“最常见的一种,是赌生孩子。”
虎平涛心中感到惊讶,脸上却处变不惊:“具体是怎么个赌法?”
徐永德解释:“比如一个孕妇到了生产期,要生孩子,就去医院待产。赌场得到消息,就派人去现场守候。其实就是在产房外面等着孩子出来,然后记录时间……赌场在医院里有人,会提前给出消息,让大家下注,根据不同的赔率,生孩子的时间有“分钟”、“十分钟”、“半小时”几个不同的档次。“分钟”的最高,赔率可以达到一比三。”
“赌生孩子的玩法最受欢迎。因为这个很公平,很多赌客都会去医院现场等着,跟赌场的人一起,就赌产房开门的那一刻。”
“去的人多了,有几次差点儿闹出乱子。后来就改了规矩,赌场方面把赌“场势”的人集中起来,让大家推出几个代表。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玩了几次以后,有人提出质疑,认为那些代表可能被赌场收买,故意在孕妇生孩子的时间上串通一气,从中牟利。”
虎平涛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他平静地说:“很正常。有利益就会产生冲突。赌博本来就有输赢。赢钱的当然不会有意见,输钱的就要找理由。无论任何一种公平的做法,在他们看来都有黑幕。”
徐永德点点头说:“是啊!所以赌“场势”的玩法也在变。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赌生孩子,他们玩的很出格,胆子也越来越大。”
“前些年,银海大厦有人跳楼。这事儿当时上了新闻,你们做警察的应该有印象吧?”他问。
虎平涛微微眯起双眼,尽可能让语气变得正常,但也带了一些命令的部分:“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徐永德的语速比之前慢了一些:“当时有个女的站在楼顶上,据说是因为感情问题想要自杀。警察和消防员都赶到现场,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也在。那天赌场开了临时盘口,无论跳与不跳,都是一赔一。”
“几乎所有玩“场势”的赌客都下了注。我也买了那女的跳楼自杀。因为这种事情很公平,不可能有暗箱操作。哪怕赌场老板有再大的能量,总不可能让一个大活人爬到楼顶往下跳。而且这种玩法很新鲜,非常刺激。”
“尽管当时有多人劝阻,那女的还是从楼上跳下去,摔成一堆肉泥。”
“那次没人再提“公平与否”的话题。这种事情不可能作假。”
“玩了第一次,就想要接着再玩第二次。可活人跳楼这种事情不可能每天都有,赌场为了扩大生意,于是挖空心思在“场势”方面做文章。”
“他们规定每次下注不能低于一千块,而且必须是倍数下注。”
说着,徐永德抬手指着对面的桌子:“你刚才给我看的那些,就是赌场的下注单。从数字一到九,代表一千和九千。只要上了十位数,就多加一个“零”,代表上万的注码。”
虎平涛想起供奉在张雅翠灵位前那几张数额高达“五十”的押注单。按照徐永德的说法,每张单子的押注金额就高达五万块。
他拿起装有押注单的证物袋,缓缓地问:“这种单子很普通,任何一个打印店都可以做。加盖的图章也很简单,没有复杂的花纹,也没有防伪标示……那些开赌场的就不怕别人伪造吗?”
徐永德连忙解释:“你说的没错,单子和图章都可以仿造。关键在于盖章用的印泥。赌场每次验证押注单都要用紫外线灯照一下,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好像是印泥里掺了某种东西,在紫外线灯下会显出不同的颜色。”
虎平涛微微点头:“接着说。”
徐永德道:“后来赌场新开了很多“场势”项目。比如选择某个路段,赌今天发生多少起交通事故。大的小的都算,如果压中准确数字,赔率更是高达一比五。上下浮动数字一般为三起,一赔一点五。”
说着,徐永德偷偷观察着虎平涛脸上的神情变化:“还有专门针对你们警察的“场势”。比如选定一个屋邨,赌当天会不会发生民事纠纷。如果是伤人之类的案子,赌注和赔率也会相应增加。”
虎平涛目光严峻。
如果不是接触到张雅翠的案子,他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赌“场势”。
搞出这种玩法的人,的确做得非常隐秘。
他淡淡地说:“说说张雅翠吧!你和她的关系,应该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徐永德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是她先主动找上我的……其实前些年,就是张雅翠上中三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她。每个学校里都有几个混社会的学生。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我指的是他们与社会接触比较多。可如果没有父母和老师的限制,很容易走偏道。”
“说起来也是巧,张雅翠和我经常去同一个地下赌场。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注意,毕竟学校里那么多的学生,我不可能所有人都认识。”
“有一次在赌场里,她主动找到我,说是想借点儿钱扳本。她要的钱不多,五百块,后来她赢了,把钱还给我,说是知道我,就这么认识了。”
“我对张雅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真的!”
“她身边的男人很多,都是混黑道的那种。光是我见过的就有好几个。他们经常聚在赌场里玩。不过我看得出来,张雅翠应该是从那些男的身上搞钱。她每次都穿的很暴露,也不计较别人看她的眼光。”
“一年前,我和沛萍的关系已经很僵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弄到钱,而且是一笔数目很大的钱。我那时候已经非常克制,虽然还是在赌场里玩,但每次下注都有分寸,不像过去那么疯。”
“我找到赌场方面的人……这个我得说明一下,赌场老板具体是谁我真的不知道。出面主持的人经常换,我只能以当时负责的人为主。我提出,想跟他们做个交易我开校车,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故意制造一起交通事故。”
“赌场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于是我和他们签了密约。”
“那次的事故很简单:我正常驾车行驶,临近路口的时候控制速度,故意不让旁边的车插道。这一手是当年我跟师傅学的,后来玩得很熟。那天我把速度压得很慢,好几辆车想要从旁边插进来,都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