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对面五个女人顿时神情骤变。
田桂芬色厉内茬地叫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又来了?合着你店里的错误硬压在我们头上?搞了半天倒打一耙,反说是我们讹诈你?”
秦永斌冷冷地说:“你们上次过来闹事,我就有怀疑了。店里后厨我每天都要检查,尤其是卫生。生熟分开,调料什么的也有专人操作。厨房里所有人每天上班都穿制服戴口罩,女儿还要用头帕把头发包起来,就是为了防止端菜接送旳时候不小心有头发掉进去。”
“锅底是我亲自炒的。无论是牛油、花椒、干辣子、芝麻等原料进货,还是炒制,都是我一手负责。花椒和辣子运回来以后,我带着人一颗一颗拣干净,然后用筛子过一遍,里面不可能有杂物,就连小点儿的花椒梗都会筛掉,根本不可能有小石子或者老鼠屎之类的东西。”
“我每次炒一批底料,分好以后冷冻,用塑料布裹起来放冰箱里。需要用的时候就拿一包出来分切。我店里后厨那么大的一个冰箱,别说是老鼠了,人躺进去一晚上都得变成冰棍。”
秦永斌正在气头上,说话也变的凶狠且带着怒意。他冲着田桂芬骂道:“走,我带你去厨房,老子直接把你塞进冰箱。我倒要看看你在里面冻着,还能不能撒尿拉屎?”
田桂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紧紧握住手机,仿佛那是一张能够翻转命运,具有重磅杀伤力的王牌:“你声音大就有理啊?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不觉得丢脸吗?”
秦永斌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像你这种吃白食又骗钱的才不要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都五十老几的人了,还出来做这种事……你家里人知道吗?你朋友知道吗?”
说着,他抬手顺着对面五个女人扫了一遍:“你们之前不是想要把事情闹大吗?我打电话报警,现在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你们要是觉得有什么委屈或者不满意的,大可以跟警察说,可以对着镜头表演。反正这事儿肯定要上新闻,就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是什么嘴脸。”
五个妇人下意识转向摄影师,看着正对着这边的镜头,各自都有些畏惧。
田桂芬也是豁出去了。她高举着手机,肌肉扭曲的脸上凸显狰狞:“这是我当时拍的,就是从火锅里捞出来的老鼠屎。你敢不承认?”
秦永斌心里早有算计,根本不怕这一招。他反唇相讥:“你说的就有理了?既然你用手机拍了视频当做证据,那你为什么不拍完整?只是掐头去尾的留下中间那段?”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私底下搞什么名堂。你们这帮人都是骗子,故意来讹钱的。”
说着,他也不理会气急败坏的田桂芬,转向虎平涛和张娟,认真地说:“我刚才这些话可不是乱说。两位,麻烦你们跟着我去店里看看,你们就能明白是什么状况。”
虎平涛点了下头:“那就走吧!”
一行人来到店里,跟着在前面带路的秦永斌,一直走到火锅店的西南角。
那里有一张桌子,六人座。餐桌上杯盘狼藉,残留着已经冷掉的残羹剩饭。旁边丢了一地的垃圾:筷子、餐巾纸、骨头、喝空的矿泉水瓶……
秦永斌指着餐桌,对虎平涛解释:“她们上个星期来我店里吃饭,坐的就是这张桌子。今天又来,还是坐在这儿。”
虎平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田桂芬,问:“你们中午吃饭是坐在这儿吗?”
田桂芬犹豫片刻,点点头,“嗯”了一声。
虎平涛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四下张望。他观察力敏锐,思维慎密,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侧过身子,问秦永斌:“你这店里从进门的位置就装着监控摄像头,收银台的那边也有,为什么偏偏这里没装?”
秦永斌脸上露出笑意:“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监控镜头是广角的,只能按片,也就是区域性拍摄。我店里总共装了四个监控摄像头,大部分区域都在范围内,只有这边,还有斜对面的那张桌子拍不到。”
“上个星期这帮女的来吃饭,也是点了个大锅,还加了十几份不同的菜,要了啤酒和饮料,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两百多块钱。等服务员过去结账的时候,她们用勺子从锅里捞出几颗老鼠屎,说是从菜里吃出来的,问服务员该怎么办?”
“莪当时正好在楼上办公室,接到消息就赶紧下来。当时我心里没底,因为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开门做生意嘛,和气生财,谁也不愿意惹麻烦。于是我首先赔礼道歉,毕竟是在我店里出的事儿。后来她们提出要去医院做检查,让我给医药费。开始的时候说是每人一千,我说太多了,不可能。然后她们商量了一下,说是每人给五百。”
虎平涛皱了下眉:“你同意了?”
秦永斌颇为尴尬地点了下头:“我是真的怕麻烦。开火锅店,口碑很重要。商业街这块人来人往,她们这帮人能说会道,而且这把年纪,不要脸不要皮的,站在大门口一嚷嚷,我这生意还做不做?”
“思来想去,我决定舍财免灾。五百就五百吧!反正加起来也就是两千多块钱而已。大不了辛苦点儿,好好做生意,把损失重新挣回来。”
虎平涛轻轻笑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上个星期就说火锅里吃出老鼠屎,今天又来这么一出,而且两次来你店里用餐,都是选择监控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
秦永斌点点头,目光转向田桂芬,张口怒道:“你们就是故意来捣乱的!”
反正脸已经撕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田桂芬也索性豁出去。她拿着手机大声喊叫:“我有证据,你必须赔钱!”
秦永斌寸步不让:“你做梦!老子花钱买元宝蜡烛烧给死人也不会给你!”
“那老娘就去法院告你!”田桂芬破口大骂:“你等着,这事儿总有人管。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把你这火锅店砸了。”
“你敢!有本事你就叫。你以为老子这边没人吗?好歹我也是副连级专业,有的是朋友!”秦永斌是真火了。
虎平涛侧身注视着田桂芬,冷冷地说:“你说话注意点儿。我这边可是全程都在记录呢?”
说着,他指了一下手持执法记录仪的王贵,继续对田桂芬道:“你威胁当事人,我已经给你记下来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不是哪边人多,哪边就有道理。我不管你是谁,只要敢说这种话,上了法庭就是证据。”
“还有,今天这事儿还在调查,你在这儿起什么哄啊?我问你:为什么每次从吃饭都选这张桌子?”
田桂芬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当时餐厅里人满了,就这儿还有空桌。”
“简直胡说八道!”秦永斌当即将其揭穿:“你们是十一点差二十来的。当时还不到饭点儿,很多桌子都空着。正堂里环境最好的位置你们不要,偏要跑到旮旯角里坐着。我这儿有监控,要不要调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田桂芬脸上有些发红,她毕竟是久经战阵,这些指责对她来说连挠痒痒都不算,依然仰着头,振振有词:“愿意坐哪张桌子是我们的事情,我们就喜欢这儿,哪条法律规定进店吃饭不能自己选择坐哪儿?”
秦永斌怒道:“你……”
见状,虎平涛抬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将其制止,随即对田桂芬认真地说:“你用手机拍的那段视频不能算是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还有……”他转向秦永斌,问:“那些从锅里捞出来的老鼠屎还在吗?”
秦永斌点点头:“在。”
虎平涛道:“拿出来。”
秦永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用餐巾纸包着,解开以后,露出四颗裹在一起的黑色粒状物。
虎平涛指着秦永斌手里的物件,问田桂芬:“这些是不是你们从火锅里捞出来的老鼠屎?”
田桂芬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是的。”
虎平涛继续问,同时加重了语气:“你确定?”
田桂芬有些不明就里,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再次点头:“是的,我确定。”
虎平涛问:“你们从开始吃,到最后吃完,发现火锅里有异物,前后过了多久?”
田桂芬想了一下:“一个多钟头吧!”
虎平涛道:“时间上一定要准确,前后误差不能超过五分钟。”
田桂芬皱起眉头,很不高兴地说嚷嚷:“这我哪儿知道啊!又不是脑子有毛病,吃个饭还得记时间?”
秦永斌在旁边插话进来:“大门口那边有监控摄像头,她们点完菜以后,服务员要把单子送到吧台那边录入电脑,然后送到厨房。这一段都有录像,我现在去找下就知道具体时间。”
虎平涛点头:“行!那你先去弄视频,发在你手机上带过来。”
十多分钟后,秦永斌回来了。
打开手机,几段视频画面正如他所说,都有时间记录。
他指着一段视频,解释:“这是上菜,火锅从后厨端上来,时间是十一点零两分。”
“再看这一段,这是她们的人。”说着,秦永斌抬起头,指着站在田桂芬身后的一个妇人,对虎平涛说:“看衣服和身段能确定就是她。当时她们已经吃完了,开始闹锅里有老鼠屎的事情。她来吧台这里叫服务员,然后我的人跟着过去了。时间正好是十一点五十九分。”
虎平涛仔细看完所有监控视频,又分别问了几个问题。
他打开笔录本,将这段问答记下来,然后记录递给田桂芬:“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就在这下面签个字。”
田桂芬心中有些犹豫,可她看来看去都觉得一切很正常,于是按照虎平涛的要求,签字画押。
看着她签完字,虎平涛轻轻笑了一下,问:“你们在店里吃火锅的时候,没看见有老鼠跑到桌上吧?”
这问题很突然,田桂芬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回答:“没有啊!”
虎平涛转向秦永斌:“你从包里把那些老鼠屎拿出来,再弄个重点儿东西……那边的空酒瓶就行。你动作轻点儿,把它砸开。”
“还有,砸的时候,让你的人把这段拍下来。”
所有人都不明就里。
尽管秦永斌不明白虎平涛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断定对方不会坑自己。于是打开塑料袋,拿起空酒瓶,对准那几颗黑乎乎的老鼠屎轻轻砸了几下。
开裂,碎了,变成一堆粉末。
虎平涛指着那堆粉末,对
对田桂芬认真地说:“你看清楚,这里面是干的。”
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人都能证明这一点。
田桂芬还是觉得稀里糊涂,懵懂地点点头:“是啊!是干的。可是这又怎么样?”
虎平涛淡淡地说:“从你们开始吃火锅,到后来发现锅里有老鼠屎,你们的人去吧台叫服务员,前前后后将近一个小时。从火锅最底下捞出来的老鼠屎,怎么可能是干的?”
“刚才你自己也说了,吃饭的时候没有老鼠跳到桌子上,也就说明这锅里的东西不是老鼠现吃现拉的。”
“何况它还是干的,用啤酒瓶子轻轻一砸就碎。”
虎平涛平静地注视着田桂芬:“你给我解释一下。”
田桂芬懵了。
站在旁边的四个妇人也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虎平涛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平时没事就多看看书。三国时期吴国宫廷就发生过类似的事儿。吴国国主孙亮想吃新鲜梅子,可梅子太酸,他就让人去仓库里弄点儿蜂蜜。取蜂蜜的那个人跟仓库管理员有矛盾,想要趁机陷害,就偷偷在蜜罐里扔了几颗老鼠屎。孙亮见了以后大怒,派人把仓管员抓起来。可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把老鼠屎砸开,发现里面是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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