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再次陷入沉思。
忽然,手机响了,是周昌浩的号码。
他在电话里显得很兴奋:“头儿,有重大发现。”
虎平涛顿时来了精神:“你那边有线索?”
周昌浩在电话里重重“嗯”了一声:“我在所里,你赶快回来。”
“好的。”虎平涛嘴里答应着,却无法按捺住好奇心:“你发现什么了?”
周昌浩的音量不大,内容却有着绝对的爆炸效果。
“廖存学那家伙撒谎了他肯定是故意欺骗咱们龚新霞其实会骑电动车,而且技术很不错。”
回到所里,周昌浩已经在技术科等着虎平涛。
他指着电脑上正在播放的监控录像,认真地说:“这是蔗园路,往北直走就是沿河小区。这条路总长三百多米,必须走到南边的商业区才有十字路口拐过去进入霓虹路再往下走就是湿地公园。”
说着,他握着鼠标,按下了暂停,画面定格。
虎平涛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
静止的画面上,是一个骑在电动车上的女人。她上身穿着粉色毛衣,下面是青灰色紧身裤,胯下的电动车是银灰色,车前的“超越”商标异常显眼。
周昌浩解释:“蔗园路上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很多。这是我从交警那边找来的,图像很清晰,龚新霞骑着车,前后路段上都有录像。喏,头儿您看看就知道了。”
他用鼠标点开播放。
龚新霞顺着蔗园路自北向南行驶。她骑车的动作丝毫不乱,还加快速度连超了前面好几辆车。
监控录像是从交警那边弄来的,屏幕右下角还有时速记录不低于三十公里。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龚新霞都不像是一个刚学骑电动车的新手。
周昌浩在旁边边看边说:“这女的骑车比我还麻溜,尤其是后面这段,她速度太快了,差点儿撞上对面那辆转向的“尼桑”。头儿您看看,尼桑被迫踩刹车停下来估计开车的司机被吓坏了。要不是他机灵猛踩了一脚,两边就算没撞上,至少也得擦过去。”
录像上的十字路口,刚好是绿灯末尾,已经黄灯闪烁,龚新霞却加快速度冲过去。对面过来的那辆尼桑正常右转,被她别的只能停在马路中间。后来车窗落下来,透出满面愤怒的司机。看他的嘴型和面部表情,显然是冲着已经远去的电动车破口大骂。
虎平涛双手合抱在胸前,思索着自言自语:“这就能解释廖存学为什么要花三千五买一辆“超越”,而不是普通款,价格便宜的轻型电动车。”
周昌浩抬起头问:“他老婆明明会骑车,他为什么要撒谎?”
虎平涛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们把廖存学带回来讯问,你觉得他会老老实实交待吗?”
周昌浩摇摇头:“咱们手上没有证据,他说什么也不会认啊!再说了,推脱理由随便找一个就行。如果廖存学一口咬定他不知道龚新霞会骑电动车,反过来说龚新霞骗他,我们也没办法啊!”
虎平涛微微点头:“所以这调查还是只能咱们自己做。”
他给周昌浩说了一下今天在公园里发生的事情。周昌浩听了频频点头:“是啊!没有路灯光线那么暗,偏偏选择那种地方练车骗鬼啊!”
虎平涛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指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认真地说:“把录像倒回去从开始的时候重放一遍。”
看完重放,他笑着问周昌浩:“看出点儿什么没有?”
周昌浩凝神思考,摇摇头,连声催促:“你别卖关子,赶紧说。”
虎平涛道:“从蔗园路北面一路过来,龚新霞骑车的速度非常快。这条路虽然位于城郊,却连接着居民区和商业区,还有附近的湿地公园。这一带有很多回迁小区,西边的路还在修,所有南来北往的车子只能从这儿走。即便是夜间九点多,行人车辆还是很多。”
“你再看龚新霞旁边这些同样也是骑电动车的人。速度都比她慢一些。她这一路上速度很快,完全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啊!尤其是到了十字路口,为了抢着过去,差点儿撞车。”
周昌浩顿时眼前一亮,明白了虎平涛心中所想:“是啊!她干嘛骑那么快呢?”
虎平涛笑了:“公路行车,安全第一。还记得流浪地球里那个梗吗?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光线不好还骑那么快。龚新霞到底想干什么?”
周昌浩若有所思:“赶时间抢速度,她是忙着去办什么事儿吧?”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個。”虎平涛用力捏了个响指,他指着电脑屏幕,认真地说:“龚新霞的在这个路口拐弯,往这个方向过去就是湿地公园。当然,如果案发当天夜里她的目的地不是公园,而是继续沿着这条路去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当时都那么晚了,这条路再往下过去就是三环,过了立交桥就上高速。绕一个大圈,龚新霞最后还得回来。”
周昌浩心中一片了然:“也就是说,龚新霞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湿地公园作为目的地。”
虎平涛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继续分析:“我之前在湿地公园找电动车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灯光很暗。那是个开放性的公园,因为资金和公园性质的问题,夜间照明设施主要集中在入园口的广场等位置。园区内设置的大多是草坪灯,就是往地上一插,白天吸收太阳能,晚上运作的那种。亮度低,设置位置也大多在景观背面。”
周昌浩频频点头:“我之前看监控录像的时候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廖存学明明说他老婆不会骑电动车,可录像上龚新霞这车骑的多顺溜啊!还有,都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要去湿地公园?”
虎平涛赞许地笑道:“是啊!她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如果是夏天也就罢了,温度高,很多人喜欢大晚上的到外面乘凉。可现在是冬天,按照气象局发布的报告,昨天夜间温度连十摄氏度都不到。龚新霞特意骑着电动车跑到湖边她到底想干什么?”
周昌浩一听就兴奋起来。他卷起双手的衣服袖子,摩拳擦掌:“照这么看,廖存学肯定撒谎了头儿,要不我现在就带上一组人过去找他,从他嘴里挖线索?”
“没用的。”虎平涛摇摇头:“回来的路上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你想啊,廖存学是主动报案,而不是等到我们发布死者信息以后才来到派出所。说明他在这件事情上就算不是早有预谋,至少也知道一部分内情。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咱们最多只能拘押他四十八小时。如果他在这期间咬死不松口,一个字也不说,我们也拿他没办法,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头儿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往别的方向查?”周昌浩很聪明,心领神会。
虎平涛点了下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龚新霞至少有一半的概率是意外死亡。”
周昌浩皱起眉头问:“意外?为什么?”
虎平涛解释:“我今天在湿地公园看过现场,硬地上有明显的电动车擦痕。我估计龚新霞有可能是骑着车子从湖边经过,因为光线不好,没看清路面,不小心滑下旁边的土坡,掉进湖里淹死。”
“现场环境与我刚才说的这个吻合度很高。从逻辑方面也说得过去。唯一的缺憾,是龚新霞尸体被发现时间有些晚。那个地方大清早的就有很多人晨练,死者漂在水面上,引起了很多人围观,现场到处都被踩踏过,残留痕迹被破坏,已经无法通过脚印进行辨识。”
周昌浩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问:“照你这么说,他杀的可能性同样很大。”
虎平涛同意这个观点:“我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案子列为他杀,是因为龚新霞死因为溺亡。湿地公园的那个人工湖虽然水浅,但在意外落水的情况下,加之夜深、光线、恐慌心理等因素,在不慎落水的时候很难站起来。你别小看这一米多的水深,恐惧挣扎的时候,淹死人的几率非常大。”
“恐慌哦,不,头儿你刚才说的是恐惧。”周昌浩皱起眉头问:“龚新霞为什么要恐惧?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虎平涛冷静地分析:“按照廖存学的说法,龚新霞买这辆“超越”电动车是为了学车。监控录像表明龚新霞的车技非常好,那么由此就引出了两个问题。”
“首先:龚新霞为什么要欺骗廖存学?”
“这个问题可以继续延伸:廖存学可能找就知道龚新霞会骑电动车,可他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
“其次:我之所以用了“恐惧”这个词,是忽然想到龚新霞可能瞒着廖存学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妻子瞒着丈夫,大晚上的跑到湿地公园那种偏僻的地方,主因不外乎钱和感情两种。”
周昌浩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就是搞清楚龚新霞为什么要去湿地公园?”
虎平涛不着可否道:“如果是他杀,那么就必须要有动机。这是所有案件的调查基础。”
周昌浩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头儿,你觉得会不会是廖存学杀死了龚新霞,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报案,扰乱咱们的视线?”
“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虎平涛思索片刻,回答:“按照笔录,廖存学当天晚上看完电视,十二点多才出去找人。这个时间段他有很多证人。而且沿河小区大门口是有监控摄像头的,廖存学出入都有记录。他在那个小区里有很多熟人,就算乔装改扮,被认出的几率很大,他不会冒这种险。”
周昌浩笑着问:“怎么听伱话里的意思,好像已经把廖存学当做第一嫌疑人?”
虎平涛耸了下肩膀:“目前这案子的直接涉案人只有龚新霞和廖存学。我只能暂时以他作为假设目标进行分析。”
刚说完,手机响了。
是丁健的号码。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疲倦:“尸检报告出来了,等会儿我传给你。死亡时间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夜间九点左右,前后误差不超过十分钟。”
虎平涛故意逗他:“这么精确?”
丁健骄傲地回答:“我干这行时间长了,从来没出过错。你要是不相信,等你死了以后,我给你做个全身检查。然后把尸检报告带到坟前烧给你,你在下面也能落个心安,见了阎王爷才好交待问题。”
“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虎平涛摇着头笑骂:“说正经的,龚新霞究竟是怎么死的?”
丁健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我只能说你想多了。死因就是溺亡,没有掺杂外力因素。”
虎平涛皱起眉头问:“你确定她没有被殴打过?没有伤口?体内也没有毒素?”
“您老说的这些都没有。”丁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很干净的一具尸体,除了在水里泡久了,体表皮肤有些发涨之外,其它方面没有任何异常。死者没有被侵犯过,身上也没有旧伤呵呵,如果想从这些方面寻找线索,我只能说,你注定了无用功。”
虎平涛眉头皱得更深了:“听你的意思,你也认为龚新霞是意外落水导致溺亡?”
丁健很狡猾:“我是法医,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还有检测分析得出的结果。”
虎平涛随口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
看着他来回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缓缓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周昌浩试探着问:“头儿,这案子还查不查?”
刚才与丁健通话的时候,虎平涛开着免提,他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虎平涛凝神不语。
龚新霞在湿地公园溺亡,意外和他杀两种可能性各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