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郭建峰听着就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憋在心里努力控制着,开玩笑说:“你要咬什么啊……你又不是属狗的。”
“老子今天就是属狗的!”丁健可没跟他开玩笑,他此刻面目狰狞:“这事明明是错在他们。我知道这年头不好停车。因为人多、车多,所以无论走到哪儿都车位紧张。之前我就说了,大家都有遇到事情的时候。你来找人办事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能把车子停在路口妨碍别人。”
“再说了,那女的从态度就有问题。明明是她家的车子,张口就说不知道。等到那男的来了,一句话不讲,直接钻进车里……尼玛的,这不明摆着搞事儿嘛!”
郭建峰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能点头:“好好好,你说的对。”
丁健余怒未消:“所以我上去就拦住他们的车,让这对狗男女下来把话说清楚。然后他们不乐意了,下来就开始骂人,而且骂得很难听。”
郭建峰低头记录:“他们都骂你什么了?”
丁健眼角抽搐了一下:“他们骂我是猪,说我没脑子,说我穷逼一个还故意摆谱。那女的说话更过分,说我这样的一辈子找不到老婆,说我这发型是地中海,还……还说人家是有容乃大,偏偏到了我这儿就变成我“奶”大有容。”
郭建峰抬起头,不解地问:“乃大有容?这话没错啊,是让你心胸放开阔点儿,别为了一点事情斤斤计较?”
丁健抬起手,像撵苍蝇般重重挥了一下:“她说的跟你那意思不一样。她指着是这个。”
说着,丁健用左手捧起自己的胸部,特意往上抬了一下。
他长得肥胖,身上脂肪多,胸部被托出一团膨胀凸起的肥肉,刚好就在女子的位置,尤其显大。
“我是男人,她跟我说。”丁健怒冲冲地叫道:“老子一听就炸毛了。你说别的我都能忍,唯独这个不行啊!”
“所以我就张口回骂过去。”
郭建峰抬手扶额,觉得这事儿真难办了,恐怕无法善了。
他跟丁健之间没多少交情,见过几次,却没打过什么交道,也没在一块儿吃过饭。
但很多同行提前丁健,第一反应都会说这个胖子法医是典型的嘴上欧洲少了一块,缺德!
你别看他平时笑嘻嘻的人畜无害,可一旦惹恼了他,丁健那张臭嘴能把你骂得从国标运动员体质活活变成奄奄一息。
可以想象,姜吟风和桑媛媛夫妻俩当时被他骂得有多惨!
丁健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那男的一直没下车,就坐在驾驶室里听着我骂。后来被我骂火了,打开车门下来,说:有本事你再骂一句?”
“我一听就乐了,长这么大还真没听过这种变态的要求。行啊!你想听,老子就骂给你听。从来只有贱人才赶着求着别人骂他。没听过瘾是吧?那我就继续骂呗。”
郭建峰眉头皱得比刚才更深了:“你故意的吧?”
丁健澹澹地说:“我车子一直没熄火,都二十多分钟了。我选的位置就在车头前面,正好是行车记录仪拍摄的最佳角度。先声明啊!我从头到尾就只是说说话,跟他们据理力争,没动过手。”
“他让我“再骂一句试试”,于是我接着骂了。紧接着他就给了我一耳光。”
听到这里,郭建峰忽然感觉后背上一股凉意“嗖嗖”地冒出来。
丁健这家伙心机实在太深了。
口角归口角,就算丁健骂的再难听,这种事情也很难当做证据摆在台面上。
动手打人就不一样了。
而且丁健也说了:他的车子一直没熄火,全程开着行车记录仪。
这家伙是个典型的报复狂,尤其是这份心机换了是谁都不会长时间车子不熄火,耗油耗电还对车子本身没好处,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难道从一开始,丁健就看准了要整治这对男女?
郭建峰头皮上不禁一阵发麻,他实在不敢朝着这方面想下去。看来之前自己真是想多了……息事宁人……丁健的字典里显然没有这四个字。
“打人的确不对,他这就过分了。”郭建峰暗自叹了口气,对丁健认真地说:“要不这样吧!按照规定,咱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罚点款,我再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这应该行了吧?”
这是正常的,符合逻辑的处理结果。
丁健再次“嘿嘿嘿嘿”冷笑起来。他抬手指着自己的左耳,像电影里反派那样阴恻恻地说:“我都说了,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郭建峰眯起眼睛,疑惑地问:“怎么,你受伤了?”
丁健“嗯”了一声:“我感觉我的鼓膜穿孔了。”
郭建峰陡然睁大双眼,无比震惊地“啊”了一声。
鼓膜穿孔,这事儿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丁健面前,弯腰凑到近处,急急忙忙地问:“真穿孔了?你得赶紧上医院啊!”
丁健澹澹地说:“去医院干什么?这边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完呢!”
“不是……我这是为你好啊!”郭建峰忽然想到一件事,皱起眉头问:“老丁,耳膜穿孔会造成听力下降!怎么我看你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影响啊!”
丁健解释:“我跟虎平涛关系不错,这家伙很厉害,什么都会,是个多面手。唇语听说过吧?我就是跟他学的。虽说学的时间不长,但我多多少少还能看出一些。当初学的时候只想着多个技能,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郭建峰听他这么一说,才缓缓放下心来,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仔细端详着丁健,确定他脸上丝毫没有疼痛之类的神情,疑惑地问:“你跟:“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派出所长是基层一把手,郭建峰担任所长的时间比虎平涛更久。各种鸡毛蒜皮的纠纷他什么没见过,各种形式的桉件他经手的多了,有时候只要把相关人员带回所里一盘问,情况基本上都能水落石出。
像今天这样两边为了停车的事情吵架,其实这边才问了丁健,就算还没问姜吟风,郭建峰心里已经大体上明白谁对谁错,以及双方的基本诉求。
他的确是想着让姜吟风给丁健赔礼道歉,然后双方握手和解。毕竟这事儿是姜吟风有错在先。
可现在听丁健一说,尤其是“鼓膜穿孔”四个字,顿时让郭建峰觉得一阵头大,心里明白事情绝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看着丁健脸上再次露出阴恻恻的冷笑,郭建峰连忙抬手冲着他摇晃了几下:“喂,老丁,你有事儿就说事儿,别笑得这么恐怖好不好?认识你的知道你这人天生就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生一副坏人相。”
“老子今天就是要当坏人。”丁健恶狠狠地说:“我知道你想息事宁人,可这招对我没用。说实话,老子今天就是要整死姓姜的。不怕实话告诉你,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郭建峰听得直摇头:“你跟他是有多大的仇啊?竟然说这种话……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姜吟风?跟他有旧怨?”
“没有。”丁健认真地回答:“在这之前我压根儿没见过他。”
郭建峰很不明白:“可你为什么……”
“他停车挡了我的道好不好!”丁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当时赶着开车出去接我老婆,我还跟朋友约了一起吃饭。被他这么一搞,约好的事情全泡汤了。”
“还有我老婆,你想想,挺着那么大的肚子站在小区大门口等我,一等就是快半小时,换了你愿意吗?”
“还有他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婆,明明是她家的车子,偏说不知道,站在那里低着头玩手机。尼玛的车钥匙就在她手上啊!你挪下车子会死啊?像根木头桩子站在那里就是不动,她以为她是谁啊?”
“老郭你想想,你换位思考,站在我的位置好好想想。这明摆着是不把我当人看啊!你说这口气我能忍得下去吗?”
“我这人吧……咱俩今天第一次见面,我这人的脾气你可能不知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要是你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往死你整你!”
郭建峰被丁健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劝他:“你想开点儿,其实像这种人我见多了。往小里说是自私,往大里说……唉,这个就不提了。要不这样,等会儿我去那边做笔录,让姜吟风给你道个歉,这事儿就算结了,你看怎么样?”
丁健冷冷地盯着他:“你觉得道歉就能解决问题?老郭我跟你说实话,反正你就别想着两头劝了和解。今天我要他姓姜的给我跪下来,认错,唱征服。”
“为什么啊?”郭建峰百思不得其解。
丁健沉默片刻,道出实情:“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就连我爸我妈,从小到大都没碰过我一根指头。平时在单位上,谁见了我不是客客气气。虽说我是干法医的,每天就跟尸体打交道。可我一没犯罪,二没扰乱社会治安,何况我老婆还大着肚子,如果因为停车这事儿出了状况,那该怎么办?”
“你想想,如果我今天不是跟虎平涛约了吃饭,是因为我老婆肚子疼,赶着送她去医院,那对狗男女把车停着挡住路口,那个臭婆娘还装腔作势就是不给挪车,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一阵闹腾,到时候大出血、难产、一尸两命……嘿嘿嘿嘿,老郭啊,你说说,我能饶过他们吗?”
郭建峰感觉脑袋比刚才更大了:“你这脑洞也太大了。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情,被你说的这么恐怖。”
丁健不慌不忙道:“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今天遇到的真是这些事,就他们那德性,死一万遍都不够……所以你也别劝我了,反正我是豁出去了就是要整死这对狗男女。否则你以为区区一个耳光我会躲不开?你别看我胖虽胖,但每年的体能测试考核我都能过,去年还拿了个优秀。”
警察不同于其它行业,在职在编人员每年都要接受体能测试。尤其是长跑,规定时间内不达标,直接影响到下一年的个人工作,晋升与提拔,还有工资收入。如果是连续几年体能测评过不了,甚至要面临下岗解编。
郭建峰仍然觉得不理解:“这么说,你当时是硬挺着挨了他一记耳光?”
丁健看着他笑道:“不然呢?”
郭建峰皱起眉头问:“你确定他一耳光就能把你打得耳膜穿孔?”
“这个倒没有。”丁健满脸都是邪恶的表情,低声解释:“我就想着他肯定要发火,要伸手打人,既然你要打,我就满足你的要求。呵呵……我可不是白打的,打人必须付出代价。当时我只想着把他送进去,关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他力气还挺大……既然这样,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听他这么一说,联系前后,郭建峰恍然大悟:“是了,你刚才说过,你下车的时候没熄火,一直开着行车记录仪。”
丁健咧嘴笑道:“现在明白了?”
郭建峰理解地点点头,叹道:“你这心机够厉害的……行啊,你这边的情况我了解了,回头轮到姜吟风。”
“那个……我还是必须跟你说一下:这矛盾归矛盾,我是觉得你们两边最好还是能和解就和解。”
“你别生气,我就是一个建议,听不听随你。”
丁健沉默片刻,认真地说:“你先给姜吟风做笔录吧!听听他们两口子的想法。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他们愿意赔礼道歉,前提是态度必须诚恳,我可以考虑放他们一马。”
看到丁健态度上有所变化,郭建峰也满意地笑了,随口开了个玩笑:“在你看来怎么样才算是诚恳?跪下来唱征服?”
丁健不置可否:“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当然可以。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