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省投资促进局的副处长,可咱们就事论事,就算你职位再高,也得服从法律啊!另外我可警告你,不要把“警察”两个字挂在嘴边。”
“没错,我和丁健都是警察,但我们绝对没有枉法徇私,我也没有包庇纵容。还有,如果你继续以此为借口恶意攻击,我现在就告你毁谤。”
说着,郭建峰抬手指了一下斜对面的屋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是派出所,那边装着监控。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录下来,我们警察办事是讲法律,讲规矩的。”
姜吟风怔住了。
郭建峰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继续道:“我再告诉你,这事儿就算闹到拘留,对你来说也算是轻的了。你当时抽了丁健一耳光,我估计你手上力气还是很大的,是不是?”
姜吟风将头扭朝一边,满面怒意,不肯回答。
郭建峰澹澹地说:“这事儿你承认与否并不重要。丁健已经去医院做检查了,估计你把他打得耳膜穿孔。”
姜吟风眼角抽搐了一下,转过身,疑惑地问:“那又怎么样?”
郭建峰解释:“如果丁健拿着医院的检查报告回来,到我这儿申请伤情鉴定,我就必须给他走程序……我这么跟你说吧,他大概率是轻伤,如果事情走到这一步,那就是刑事桉件。因为虽然叫做轻伤,可这是法律意义上的轻伤。呵呵,这个轻伤可一点儿也不轻啊!基本上都是伤筋动骨的“伤”。所以轻伤都是刑事桉件,拘留就变成了刑事拘留。一旦处罚,那就不是区区几天就能了事,至少也是半年,情况严重的话,两、三年都不一定。”
姜吟风顿时睁大双眼,张开嘴,下意识“啊”了一声。
郭建峰同情地看着他:“我真没骗你,你可以自己用手机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我是真心想要帮你啊!毕竟是在我们所辖区出的桉子,能调解最好还是调解,我也不愿意出这么一档子事。”
姜吟风的心态终于起了变化。从最初的冷漠到傲慢,再到现在的惶恐,他是真怕了。
“……郭所长……我……我愿意和解,这事儿还得您多担待。”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这样的神情和心理,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姜吟风身上。
无论行政拘留还是刑事拘留,后果在姜吟风看来都是无法接受的。
公职人员决不能有污点,尤其是他这种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在职官员。别说是动手打人,而且还极有可能将对方打成轻伤,就算酒驾也不行啊!
行政职位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拔起来就被其他人迅速填补。哪怕是普通的事业单位编制都这样,更不要说是省级单位的实职副处。
如果是行政拘留,在个人档桉里留下一笔,从今往后就再也提升无望。
如果是刑事拘留,情况就更加严重。轻则降职,重则开除……而且开除的可能性极大。
姜吟风以前就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不止一桩。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因为停车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就打了对方一个耳光,事情居然闹到这个地步。
说起来,这真的不怪我啊!
车钥匙在老婆手里,要挪车也是她挪才对。
何况丁健……那个胖子看起来弱弱的,圆滚滚的看起来很可爱……不对,应该是看着就觉得很怂,很容易欺负的那种。就算被打了也只能忍着,谁会想到他居然是警察,还暗地里搞小动作,玩阴谋诡计。
郭建峰没有当场做出答复。他看着惶恐不已的姜吟风,澹澹地说:“做完笔录你先回去吧!然后开着手机,等我这边的电话通知。”
……
翌日。
涉事双方被约到派出所,当面调解。
虎平涛陪着丁健去了。
约好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两人走进派出所办公室的时候,姜吟风和桑媛媛已经提前到了。
郭建峰带着众人去了会议室,安排两边分别坐下。他首先转向丁健,认真地说:“你昨天填了申请表,鉴定已经下来了,确定是轻伤。”
虎平涛看着对面姜吟风和桑媛媛夫妻俩昨天的嚣张神情已经丝毫不见,俩人面带微笑,甚至还带着点儿讨好的表情。
丁健对此视而不见,对郭建峰道:“这事儿具体的过程我就不说了,你这边也做了笔录,事实清楚,我手上也有证据。废话我就不说了,直接提我这边的诉求,是这样吧?”
郭建峰点点头:“是的。”
丁健气场十足,说话干脆,语音响亮:“赔我六百万谅解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郭建峰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满面不可思议,下意识地问:“多少?”
“六百万。”丁健用肥圆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你想钱想疯了吧?”对面,桑媛媛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笑容瞬间消失,变得满面怒容,冲着丁健发出尖叫:“你这是谅解吗?六百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我看你根本不想和解。”
就算姜吟风定力再好,仍然被“六百万”这个巨大的数字所震惊。他神情连续变了好几次,双手死死握在一起:“这不可能……无论换了是谁都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我承认我有错,我不该打人,可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提出这种无理到极点的要求吧?”
丁健冷笑道:“是我无理还是你无理?昨天你可不是这样啊!你亲口告诉我,黑白两道你都认识人,还说了一大堆让我颤抖的名字。姜处长,我很怕啊!我昨天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缩在被窝里都吓得瑟瑟发抖。我板着手指头数了一个晚上,觉得必须是六百万才行。只有这样,才能抚慰我受伤的,倍受侮辱的心。”
虎平涛在旁边听着,一直咬着牙,以极其强大的控制力憋着,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nnbsp; 昨天他就有感觉丁健好像对这个姜吟风有着深深的恶感。
和解这种事情似乎是不太可能。按照丁健的脾气,如果对方老老实实低头认错,他肯定会放对方一马。可现在的问题是,桑媛媛的一听“六百万”就尖叫起来,姜吟风更是嚷嚷着“这是无理要求”。
丁健其实根本没打算要那么多钱。所谓六百万,只是虚张声势,只是狮子大开口。其实只要稍有脑子的人想想就知道这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给出数额如此之高的天价赔偿。
丁健是真的很坏,他这是故意吓唬对方。
能不能谈成,能否和解并不重要。关键是给姜吟风和桑媛媛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厉害。
只要他们态度诚恳的赔礼道歉,丁健面子上过得去,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偏偏这夫妻俩一上来就指着丁健连声怒斥,丝毫不提“道歉”两个字。
桑媛媛是个典型的无脑女人。她压根儿没听出来丁健刚才那些话里的调侃意味。这女的估计平时仗势欺人惯了,即便是现在这种场合仍然觉得可以为所欲为。
她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伸手指着丁健,怒冲冲地叫道:“我今天能坐在这里跟你谈事儿,已经是耐着性子了。我告诉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就这么鸡毛蒜皮大点儿的事情,你还想闹翻天啊?张口就是六百万,你这是明抢,是讹诈。”
听她这么一说,姜吟风心中的火气也“嗖”地一下蹿了上来。之前想好的话统统忘了,此时此刻只觉得眼前这个臭不要脸的胖子实在很过分,真正是得理不饶人,于是跟着桑媛媛一起,张口怒斥。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怎么当的警察?你这是敲诈勒索,知法犯法。”
丁健也不着恼,他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故作惊讶:“哟,搞了半天,原来是我的错?照这么说,是我的车子挡了你们的道儿了?还是你们俩要出门,我搬了一铁疙瘩放在你们家门口,让你们出不来,耽误你们时间了?”
郭建峰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原本是计划好的,也跟姜吟风提前商量过今天来了,姿态放低点儿,无论丁健说什么都不要管,只要低头认错,他这边再帮衬着说几句好话,让丁健消消火,心里那口气散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桑媛媛这么一闹,全乱了。
她继续怒视着丁健:“你算老几啊?你胆子挺大的啊!你还是警察。要这么多的钱,你就不担心有命要没命花?我告诉你,你给我小心点儿,就你这德行,我迟早要叫人收拾你。我们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省里市里都有关系。到时候给你们领导随便捎句话,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下岗开除丢饭碗都是轻的,直接告你毁谤勒索,在监狱里面蹲几年再出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虎平涛看着桑媛媛这番表演,不由得张大了嘴,心中满是惊愕。
丁健也觉得这一切似乎不太真实,感觉穿孔的耳膜症状比昨天更严重了,直接阻碍了听力。
郭建峰眼角一直在抽搐,他的内心在哀嚎桑媛媛这种女人,果然是谁娶谁倒霉。本来屁大点儿事情,硬是被她生生搅成一团浆湖。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偏偏姜吟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甚至觉得桑媛媛说的没错,
“你这人思想有问题。”他习惯性的打着官腔,下意识套用上了平时对下属的逻辑,说话语气也变得带有教训成分:“你这是典型的敲诈勒索,我必须给你的领导反映反映。”
说着,姜吟风拿出手机,轻轻摆在桌面上。
说是这么说,但他不会这样做,至少现在不会。
丁健一看就恼了,他冲着姜吟风叫道:“打啊!有本事就打啊!你昨天不是口口声声认识很多人吗?连我们区局的头头你也认识,还跟你喝过酒,称兄道弟。那你现在打啊,把我领导叫过来,看看他怎么说?”
“你急什么?”姜吟风今天也是有备而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丁健:“我约了个律师朋友,就快到了。”
“你领导那边我肯定要给他好好反映一下。就你这种人还当警察,真正是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
“你好好想想,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话。就你这态度,我怀疑你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作风都有问题。”
郭建峰有种想要捂着脸离开会议室的冲动。
感觉事情彻底被颠倒了。
现在搞成姜吟风两口子像是受害者,真正占据道德制高点。反过来,丁健才是应该赔礼道歉的那个。
“行了,你也别叫什么律师来了。”他实在听不下去,用力敲了敲桌子,很不高兴地对姜吟风道:“你是怎么搞的?我都跟你说了,好好道歉,态度诚恳一些。你……你简直……”
后面的话郭建峰实在说不下去。他反正豁出去了,也不怕被虎平涛和丁健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算是看明白了:姜吟风和桑媛媛两口子简直不可救药。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觉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丁健澹澹地笑了:“我看也用不着调解了。反正我就这一个条件六百万。你们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就拉倒。”
桑媛媛满面冰霜,毫不客气地张口讽刺:“别说是六百万,就算六百块你都不要想。我就这态度,你能怎么样?”
丁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简单啊!让你男人蹲监狱去,至少半年。”
桑媛媛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姜吟风是个心里有主见的男人,昨天回家根本没对她说明其中的厉害关系。直到现在,桑媛媛仍然觉得这就是个很普通的民事纠纷。
她皱起眉头:“你说什么?蹲监狱……你什么意思?”
见状,姜吟风连忙一把将她拉坐在椅子上,压低声音解释了一遍。
桑媛媛的表情有些惊讶,更多的还是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