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未用牙咬着烟尾,安静的做一个听众。他和顾夜流年纪相仿,在脑海中略一思索,记忆深处仿佛真的有关于这件事的痕迹,当年应该也被许牵涉其中,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问:“然后呢?”
“后来白家掌门人就被抓了,据说没过多久就心脏病发,死在了牢里,他的夫人顶不住每天上门讨要说法的家属的骚扰,在这些人的眼前,从楼上跳了下去,白家就此便在南临销声匿迹了。”
“所以呢?”
“尹林青的新夫人,是白家唯一的女儿,”顾夜流掐灭了烟,在脚下狠狠的碾了碾,讽刺的说道:“本应是花季的十六岁,遭遇父亲入狱和母亲在自己眼前跳楼惨死的悲剧,她今后的人生,会怎么样?”
“你……”萧未欲言又止,生硬的掐断了自己的声音。他和顾夜流的关系,谈不上针锋相对,但也不会是惺惺相惜,他也从未见过顾夜流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第六感不是女人才有,萧未也有,震惊的同时,他似乎闻到了不该在这种沉闷又忧郁的时刻应该闻到的八卦的味道。
“五岁那年认识白筱柟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女孩了,我十岁的时候,她已经上了高中,是个落落大方的少女了,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等到我二十五岁,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同时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夫人,如果尹林青还有能力被称作男人的话,”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捏在指间,自嘲地说道:“这时我突然发现,我这么多年的冷漠无情在她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她轻轻松松的就可以让我溃不成军,让我变成一个可悲的瞎子。”
萧未拍了拍顾夜流的肩膀,他对他的肃然起敬,是从他敢于直面自己内心的那一刻开始的,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把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表露人前,他就像一个遍体鳞伤的伤兵,站在白花花的盐堆里打了个滚,然后一头扎进了蔚蓝咸腥的海水里。
只有勇于直面伤口,才能拥抱更广阔的海洋。
“她邀请我来参加她的婚礼,我为什么要来?”顾夜流把烟狠狠砸进地面,想要再点燃一根的时候被萧未摁住了,他一言不发,夺过他手中的烟盒,顾夜流深吸一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妈因为当年的事东奔西跑差点死掉,她以为搭上一个暴发户就能让白家东山再起了?她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她想上头版头条,我就偏不让她如愿!我凭什么要让她如愿?”
“老顾,你想让她记住你,不需要选这么极端的方式,”萧未抬手拍掉他身上的尘埃,盯着他深邃的眼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爱,她不配。”
爱和恨,如果一定要选,恨一定会比爱更深刻。我爱你,有时候远不如我恨你来的更加情真意切,铭心刻骨。
“我的爱?”他自嘲的笑了笑,“对她,我早就没有爱了。”
难得的好天气。没有雨也没有雪,只有冬天清冷的阳光,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甜蜜。
顾夜流没有准备新婚礼物,最终也没有出现在婚礼的现场。萧未陪着像一个途经路人的他,站在离教堂不远的地方观礼。
他看着白筱柟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牵着手,把她带到尹林青的面前,他们宣誓,拥抱,亲吻,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们在掌声和欢笑中,和周围人一起分享他们的喜悦。
从教堂里满溢出来的喜悦,随着冬日寒冷的风一齐飘到了他的眼前。他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和谐的身影,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以及他们今后共同拥有的世界这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将会和她共度余生的所有喜乐苦悲。
他们在教堂门口合照,白筱柟把手里的捧花扔了出去,他看着她开心的大笑,就像以前无数次自己看到的那样。
终于结束了。
顾夜流想。
这就是他漫长单恋的终结。
他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坚定地转身,一步步的走进冬日的阳光里,一步步的离开他们的世界。
一醉解千愁这是排在“萧未失恋解郁大法”3的,他从不外传但全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且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身体力行实施着的世界通用终极解压大法。
“陪你喝两杯,明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节日的夜晚是酒吧最忙碌的时刻,萧未在迷幻境遇二层的固定包厢里,毫无原则的劝顾夜流喝酒,“真不喝?一口都不喝?”
顾夜流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搁在面前的茶几上,领带被他扯松,凌乱的搭在微敞的衬衫领口前,手里拿着一杯冰水,眼神迷离的透过玻璃幕墙向楼下望去。
“我喝水。”他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冰块相互碰撞发出砰砰的响声,隔着杯壁轻轻震颤。
“啧,真是白费心机。”
“萧未,我把事情告诉你,不是让你做知心大妈的,”顾夜流无奈的说道:“你不必这样,我不需要安慰。”
萧未举起双手放在身前,“我没这意思,是我想喝酒,我想找个酒友,?”
顾夜流勾唇一笑,他和这个看似稳重实则幼稚、以往针锋相对到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对手,居然成为了朋友,而对于这个改变,又十分的惊喜且乐于接受,他举起杯向他示意,“下次,陪你喝个够。”
“你说的哦”萧未点点头,一副“我记住了哦,你别想逃”的表情,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哎我说,下去跳舞啊,你在这等什么……”许如星笑眯眯的推开门,看清了屋里的人之后她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呢”,在惊恐中结束了这句话。
顾夜流的脸在昏暗的环境里并不真切,他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搭在茶几上,头顶的信号塔发散着慵懒而又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