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规矩摆在那里,成年子弟要么成为修士,要么被关进小黑屋。
假如顾承风被关进小黑屋,商会肯定会换一位管事人,关系到顶头上司的调动,林猴有些忐忑也是在所难免。
林猴讪笑了两下,忐忑地问道:“爷,您离入品还远吗?我舍不得你啊!”
“滚!”
顾承风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不是舍不得我,你是害怕新上司不让你收钱。别以为我不知道,底下商人经常给你塞银子,你哪里是瘦猴啊,吃好处都快吃成肥猪了!”
“爷,您净取笑我,我收银子也是生活所迫,该办的事我可半点没含糊啊。”林猴委屈巴巴地看着顾承风,仿佛在说我无辜。
顾承风没搭理他。
狗屁的生活所迫,被瘦猴光顾的姑娘们才是生活所迫,唯独老鸨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这时,张光生忧心忡忡地说道:“二少爷你才是最适合的管事,如果商会换人,我担心又变成以前那样子。要不这样,我向族里放映一下,让二少爷别去小黑屋了。”
“张老,行不通的,我能躲过小黑屋就能出现第二个特例,族里绝对不会允许开这个头。”
顾承风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是认可这条规矩的。
修行才是根本,赚钱再厉害终究需要实力去守护财富,我要不是生在顾家,也不可能赚这么多钱,这便是最好的铁证。”
族规能维持上百年,那便有他的道理。
否则,谁要是真以为顾家那群老狐狸是傻子,订立的族规狗屁不通,那他才是真傻子。
“爷,您要是走了,商会该这么办?”
“瘦猴儿,放心吧,我已经达到人体极限,最多一月便能踏入九品!”
“真的,太好了!”林猴立刻转忧为喜,猛拍大腿叫好。
他其实真有些舍不得顾承风,毕竟顾承风将商会发展得红红火火,连带着给他塞银子的商人都多了。
像这种有能力,还肯让他浑水摸鱼的管事人,真的不多了。
顾承风看到林猴在傻笑,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很可能是收好处那点破事儿。
“瘦猴儿这家伙也有分寸,无非是张家塞钱就找张家进货,李家请客就替李家寻一个好地段的铺子,但货不能差、租金不能少,这并不损害家族利益。
并且这小子从来不敢主动伸手,每次收银子甚至不敢超过三两。也罢,由他去吧,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环境如此,没有瘦猴儿,也可能有胖猴儿,所以顾承风宁可选这个懂事讨趣的能干猴子。
事情说完了。
林猴和张光生心里有了数,顾承风不会下台,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去了。
两人还有工作,顾承风将他们打发走了。
随后,顾承风开始在商会里巡视,沿途的工人看到他都会主动向他弯腰问好,而他只需要点下头就行了。
前世他是漫画家,是丢到人海里就沉、绝对不可能冒头的普通人,但这一世他是顾家二少爷,气度、自信都已经树起来了。
居移气,养移体,大概便是如此吧。
他一边巡查,一边在心里核查数据,总体来说,和往常一样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工作量还是很大。
顾承风巡视的步伐跨过了时间,不知不觉间,中午的太阳已经落到树梢后,居然到了黄昏时分。
他抬头一看,暗道:“今天差不多了,算算时间,瘦猴儿也该来找我了。”
没过多久,林猴来了。
宛城没多大,新鲜事也不多,为了找新鲜,顾承风每逢初一、初三这样的单数日,都会拉上林猴去街上逛一逛。
二人走在街上,顾承风穿着青衫,英俊潇洒。
林猴落后主家半步,不看长相也知道他是顾承风的狗腿子,看了尖嘴猴腮的油滑模样,更能确定他是狗腿子。
街上很热闹,卖陶瓷、卖竹筐、卖吃食……有条件的租个摊子,没条件的摆一张麻布席,也能叫卖。
顾承风感慨道:“比以前热闹了许多,宛城更有活力了。”
林猴舔着脸道:“爷,这都是您的功劳。您在两年前召开宛城商业会议,并且立下规矩,若非如此,宛城这些生意人可没这么有活力。”
“瘦猴儿,你小子会说话,我喜欢听。”
“爷,我就算再会说话,那也得要您本事过硬啊,宛城人谁不知道您做生意是这个。”林猴摆出大拇哥,赞叹不已。
“你小子倒是口齿伶俐,但是租铺子的利钱别忘了收,每家都不能少。”顾承风放眼看去,整条街的店铺都是顾家的,这些也归商会管。
“得嘞,您瞧好吧,我瘦猴儿就没办砸过任何差事。”
紧接着,林猴很尽职地完成了狗腿子的工作,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似的说了一大堆。
对此,顾承风当仁不让地受了。
他是俗人,喜华服、好怒马,看见漂亮姑娘也会禁不住多瞅两眼,别人肯夸他当然是好事了。
不过,林猴的话并非夸大。
两年前,宛城的生意场远没有现在和谐。
那时,三大家族垄断市场。
偏偏他们做生意没有多厉害,搞得自己赚不多,别人压根没得赚。
举个例子,三大家族冬天囤棉花,收上来的价格贵,冬天快过去了都没卖完。这时候大家手里都有棉花,正常商户会选择降价出手,但三大家族不准降价:你必须和我一块儿稳定市价,否则我会赔本。
结果是,三大家族的囤货没卖多少,普通商户也亏本了。
别说什么傻,人家是豪强,能赚钱就继续做生意,要亏本就使盘外招,反正说什么也不能亏。
除此之外,三家还有欺行霸市、故意抬价等恶性竞争行为。
最终,钱没赚到,老百姓的生活却很乱,让很多人心里有怨气。
顾承风其实不擅长做生意,但他到底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很轻松地看出了其中的漏洞。
于是,他联合另外两家,召开了第一届宛城商业会议。
规范市价、规范进货和出货的渠道、划分各自的商业底盘……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他总算将宛城的商业环境扭转了过来。
从那以后,三大家族的商会每年碰一次头,谁都能多赚钱,谁也没吃亏。
自此,顾承风声名大噪。
能自己赚钱不算本事,能让大家一起发财才是本事,他做到了。
当然了,三家的商业联盟捏住了所有商人的命脉,本质上还是垄断,但人家愿意啊。
三大家族本来就是宛城的土皇帝,进行商业联盟之后,吃相反而好看了许多,其他小商人做生意反而轻松不少。
顾承风为宛城的商业繁荣做出了杰出贡献,他逛街,总有一种深藏功与名的成就感。
他带着林猴兜兜转转好一阵,还行,一直是风平浪静。
没有纨绔当街纵马,没有恶少调戏良家妇女,没有大侠飞檐走壁,连最经典的卖身葬父场景都没影儿……
少了波澜,多了朴实。
其实,无论在哪个时代,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都是主旋律。
林猴嘟囔道:“爷,您每个单数日都出来逛一逛,说什么商业考察,我感觉很没劲啊。宛城就这么大,咱们天天都在看,您还能把它看出花来吗?”
“你小子看仔细一点,做生意也是有门道的,就咱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卖铜镜的铺子被人光顾了三次,昨天却只有两次,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林猴摇头:“不知道。”
“现在是秋天,丰收的时候快到了,大家兜里有钱,自然会买东西。时间往后,买东西的人可能会更多,咱们就能赚钱。
以小见大,抓住商机,这才是做生意的道理。”
“哦。”林猴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说道,“爷,我还是觉得没意思,有什么新鲜事吗?”
“当然有,但你要多找找。”
说话间,顾承风扫视了一圈。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瘦猴儿,你瞧,那边新开了一家算卦摊子,这不就是新鲜事情嘛。”
林猴顺着顾承风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笑容和蔼的老道士在解卦。
那人鹤发童颜,身上淡青着太极图样的道袍干净整洁,乍一看,真有几分得道之士的气质。
此界有仙道外显,说不定路边走过一个道士就是能飞天的人物,所以这里的人对道士有一种天生的敬畏。
然而,林猴却是撇撇嘴道:“爷,别看了,那家伙是骗人的。”
“你怎么知道?”
“爷,我上次去他那里算过命,他说我头角峥嵘,额头有一抹淡紫色贵气,将来肯定会有出息。”
“瘦猴儿,这不是挺好的嘛?”顾承风困惑道。
紧接着,林猴咬了咬牙,憋屈道:“我一开始也觉得好,直到那个老道士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下一个人,我才琢磨过味来。”
噗嗤!
顾承风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来。
林猴幽怨地望着算命老道,接着道:“不仅如此,我在旁边听了一阵,这老道尽捡好话说。他算命,所有人都会大富大贵,没有半个倒霉蛋。”
顾承风笑得更放肆了:“瘦猴儿,我听着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平时不是也尽挑好话说吗?闹半天,感情你是碰到同行了。”
随后,他望向不远处的算命摊。
顾承风仔细瞧了瞧,他发现老道士一张嘴,那些客人就笑得合不拢嘴,这是被哄住了。
再结合林猴的话,结果不言而喻。
瞧着瞧着,顾承风很自然地将目光放在算命老道的身上,并且视线多停了一会儿。
恰在此时,算命老道很巧合地转过头,刚好碰上顾承风的视线。
顾承风有些错愕,老道士却含着笑,冲他点头打招呼。
他下意识地点头,算是回礼。
短暂的会面之后,老道士继续去算命,而顾承风仍然有些错愕:“他莫非察觉到我在看他,所以转过来的?不,应该只是巧合。”
与此同时,老道士的算命评语,随风传入顾承风的耳朵。
“小居士非凡人啊,龙跃于渊屈可伸,只是水浅与虾游。一朝浪潮起,老道断言你能上青云啊!”
“凤落额头栖,女居士命相贵不可言,定能嫁给一个富家公子。”
“测寿数?行,呀,老居士你福寿绵延无穷尽,至少还能活三十年,老道我都活不过你呢!”
……
好嘛,尽是好话。
顾承风哑然失笑,暗道:“我果然多想了,这人怎么可能是高人呢?”
随即,顾承风拉着林猴继续逛游。
另一边,老道士笑吟吟地接过一块碎银子,又送走一位客人。
大家看到老道士笑容灿烂,都以为他是赚钱了而感到开心,却没人知道老道士其实是心生鄙夷的。
“切,就这点钱,老道我亏惨了。换成郡里,没有黄金万两也配让我起卦,做梦!”
“唉,宛城终究是乡下地方,只能先将就一下了。也不知道大乾发了什么疯,居然想把集权管制安在天下间的修士头上,真是作孽啊!”
一边胡思乱想,他一边替另一位客人算了一次命。
好家伙,不出意外,又是一名即将飞黄腾达的“贵人”。
三钱银子算一次,随便挑点好话,也就蒙过去了。
钱少自然有钱少的算命法子。
这点银子,算得不准也很正常,这老道可不会做赔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