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洪山手持钢刀,刀落下便能取敌性命。
偏偏在这时候,顾洪山的耳畔突然传来侄子的喊声,所以他出手收了几分力。
刀势中途一变,刀刃变成了刀背,顾洪山用刀背将林海力的老脸拍了一下狠的,却没有直接杀掉他。
这还不放心,顾洪山绕着林海力转了几圈,残影四现,兔起鹘落间便收走了林海力剩下的符箓,同时封印了他的下丹田。
做完这一切,顾洪山才转过身。
他脸色阴沉地说道:“顾承风,我需要一个解释,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残忍。”
“二叔,求你让我杀了他,我想借此坚定道心。”这个人头太重要了,顾承风甚至不惜打出了感情牌,直接喊出“二叔”的称呼。
七品修士可以提供九点天命值,刚好能够让他将青玉诀练成第三层,然后他就能以九倍的速度进行炼精化气。
如果这样,他有把握在半年内突破八品,三年内达到七品,并且走完炼精化气的路。
他今年十八,再过三年也只有二十一岁,可以远远超过顾家老祖宗三十岁以前走完炼精化气路程的纪录。
顾承风满脸渴望地看着他二叔,但顾洪山坚定地摇摇头。
顾洪山痛斥道:“胡闹!
林海力死在我手里是各安天命,但你只是新晋的九品小菜鸡,他死在你的刀下便是折辱。修士不可辱,敌人亦然,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请求。”
“二叔,我不是想羞辱他,林海力是修行之路上的前辈,我只是想怀揣后辈的尊敬去送他一程。同时,我还想借他之死提醒自己,修仙不易,稍有不慎便会化作一具白骨。”
说完,顾承风用坚定的眼神直视二叔。
顾承风的语气很诚恳,但对于他的话,顾洪山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怀揣后辈的尊敬?扯淡!
顾洪山太了解他这个侄子了,先别说林海力才是躺在地上的人,他坚信就算林海力站着、顾承风趟在地上,他侄子照样不会有什么尊敬之心。
顾洪山不信,林海力同样如此。
大家都是千年狐狸,在他们面前唱聊斋,简直是班门弄斧。
突然间,林海力拖着身受重伤的身体,艰难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
他对蒙面的顾洪山咆哮道:“顾洪山,赶紧杀了我,你要是让那个小崽子羞辱老朽,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林海力的伤势很重,声音虚弱无力,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定。
他能认出顾洪山,还得多谢顾承风那句“二叔”,否则他或许连死都不会死得明白。但是,别想让他感激顾承风,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顾承风恶狠狠地瞪了林海力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二叔,眼神中满满的哀求。
“我是制造灭门惨案的凶手之一,现在又得势就嚣张,杀人之前还要羞辱一番,这好像是妥妥的反派画风啊!
不管了,反派就反派吧,我冒着背负反派悲惨命运的风险跳出来,只希望能够有所收获。二叔,你千万不用拒绝我啊!”
顾承风脑海里在胡思乱想,眼神却越发可怜。
这一刻,顾洪山看到了侄子眼中的坚持,他心软了。
突然间,顾洪山挥手道:“所有人和我去搜银子,顾承风留下打扫战场,三分钟后赶来汇合。”
顾承风大喜过望:“遵命,头!”
原地只剩下两个喘气的,一个是顾承风,另一个是重伤的林海力。
林海力伤重到连爬都爬不起来,浑身被烧火球符烧成了焦黑色,几乎没有人样。
他的神阙穴被封住了,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所以顾承风才敢放心地留下来。
顾承风快步走到他身前,说道:“你是敌人,没有可怜一说,所以我不会手软。”
“小畜生,老朽如果没受伤,岂能让你逞威风?”
“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顾承风毫不犹豫地挥下刀,刀落人头断。
他冷漠地看到那颗人头越滚越远,一双充满怨恨的老眼随之而去,那是林海力死不瞑目的眼神,但顾承风的心中始终波澜不惊。
“老家伙,有一点我没骗人,杀你确实能坚定我的求道之心。修仙路波云诡谲,实力不足就只能任人宰割,我会引以为戒,绝对不会成为下一个你。
我很感谢你教会了我这个道理,作为报答,我刚才那一刀肯定不会让你产生痛苦。
只可惜,反派容易死于话多,我不想那样,所以只能干掉你之后再吐露这番心里话。”
归刀入鞘,刃上的血已经冷了。
顾承风连忙转身离去,他还要和二叔他们汇合呢。
主宅内。
顾洪山等人将朱辉石堵个正着,一名修士揪住他的后衣领,然后随手扔到地上。
朱辉石充满畏惧地看了一眼领头的黑衣人,然后连忙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宛如一只被吓坏的小鸡崽,两只手还像筛子似的抖个不停。
顾承风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朱辉石吓得不轻,说话都在哆嗦:“各……各位好汉,我有钱,你们饶……饶我一命吧!”
顾洪山淡淡道:“钱再多,买不了你的命。”
“不,你们不能杀我!”
朱辉石被逼急了,突然张牙舞爪地威胁起来:“我给城主府送了五千两银子,如果你们杀了我,城主府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五千两银子,啧啧,你还真是有钱,果然天底下的商人都是大肥羊,宰一头就能吃好长一段时间。”
朱辉石怒吼道:“我有城主府庇护,叶天雄城主是炼法境,你不敢杀我!”
“打压商人是国策,乾皇亲自定下来的,谁敢反对?前朝商贾为患,坏我人族三百年气运,谁也不想往事重演,他叶天雄同样如此。
你以为叶天雄不知道我们的行动,事实上他全部知道,只是默许而已。
你这样的商人没有强大的修为,偏偏坐拥偌大财富,像猪一样肥得快流油了,不杀你们还能杀谁。
你给城主府送银子,叶天雄当然会收了,但他绝对不会坏了规矩,因为最厌恶商人的势力恰恰是朝廷啊。”
按照三大家族与城主府的默契,宰肥羊当然要利益均沾。
就算叶天雄没有暴露炼法境的修为,朱辉石的产业照样要分他一份,大家以前没少做这种事,早就形成默契了。
朱辉石居然愚蠢地给城主府塞银子,叶天雄自然是来者不拒,钱照收、事情不管,三大家族之后还得分他一份,岂不是美滋滋?
啥,苦主告状?先让他从坟里爬出来再说。
顾洪山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讥笑道:“叶天雄不会替你出头的,你还有什么底牌,全部拿出来吧。”
“哼!”
朱辉石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蒙面的顾洪山,一字一句道:“你别得意,今天是我遭殃,但你们三大家族同样笑不了多久,叶天雄不会放过你们的。”
“没想到,连你都看出来了,消息传得真快。”
顾洪山语气渐渐冷了,假如有人看穿那块蒙面黑巾,就会发现黑巾下的脸宛如死人般面无表情。
朱辉石感觉到报复性的快感,咧嘴笑道:“叶天雄是堂堂炼法境的修士,他在宛城蛰伏了半年,不是为你们三大家族而来,又是什么?我不傻,当然能看出来。”
顾洪山嘴角抽了一下,冷声道:“可惜,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朱辉石,我本来以为你会说‘一定会有人替我报仇的’这样的话,比如你提前半个月送出城,打算让他进入修仙门派的小儿子……”
“你怎么会知道?”
朱辉石激灵灵地打了寒颤,然后哀恸道:“他肯定落到你们手里了,放过他,他还小,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子!”
说话间,朱辉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顾洪山的大腿苦苦哀求。
然而,顾洪山不为所动。
“你就这点能耐,我很失望啊,下辈子别想叛逃宛城了。”
顾洪山懒得再搭理他,挥手道:“小兔,带下去拷问藏钱的位置,然后随手干掉。
其他人分头行动,首要目标是干掉朱辉石剩下的几个儿子,其次是搜刮财宝,你们只有十分钟时间。”
“哦豁,头万岁!”
众人齐呼一声,一窝蜂地散了。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朝那些装饰华丽的屋子跑去,因为住得越好的人肯定油水越多,那些住破屋子的下人一看就没钱。
顾免将朱辉石提溜起来,狞笑道:“朱大商人,我劝你老实交代,反正你肯定要死,还不如在死前少吃点苦头。”
说完以后,顾免就拉着他,到旁边屋子进行严刑拷打了。
这时,顾洪山瞥了一眼侄子,问道:“事情办完了?”
“嗯。”
“承风,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那么多话吗?”
“我猜,应该是杀鸡儆猴。”
“没错,二叔就是想借朱辉石的事情告诉你:一个人拥有的财富必须与他的实力匹配,否则就是取死之道,而当你实力强大以后,财富会主动送上门来。
假如你有叶天雄的实力,别的不说,你想要钱三大家族就得乖乖送过去,脸上还必须带着灿烂笑容,不能有半点不情愿。
你记住一点,大乾的富商都是猪,养肥了就宰,这是几乎不掩饰的潜-规则。”
事关自家侄子,顾洪山不介意多说几句。
“承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前朝灭亡之事,据说是商人为祸造成的恶果。”
“没错,但你说的不够准确。”
顾洪山冷笑道:“前朝的国号是晋,晋朝立国八百载,最后一任国君终于耗尽了王朝气数。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说的便是前朝。”
“晋朝最后一位皇帝是由一个商人扶持上皇位的,那名商人叫做金万年,他也因为这份功劳成为前朝宰相,尽管他没有任何修为。
金万年以凡人之躯登临相位,他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所以晋朝末年商贾为患,少有人能够专心修行。
最终,晋朝国力衰颓,又适逢西方妖国与南方蛮巫作乱,趁虚而入之下,无数人族被妖怪吞噬、被蛮巫割头充作法术材料,可谓是尸横遍野、万民哀恸。
此后三百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尽管各路枭雄联手击退了入侵之敌,但我人族依然积弱三百载。
你可知世人对金万年的评价?他赢了朝堂,输了人族三百年的脊梁!
顾承风,你还想经商吗?”
说到最后,顾洪山的语气变得格外严厉,只见他虎目怒瞪,仿佛要择人而噬。
顾承风识趣地摇头:“二叔,我不想了。”
“很好。”顾洪山的眼神柔和起来,“二叔知道修行需要耗费太多钱财,我能理解你想赚钱的想法,但一定不要弄混主次,明白吗?”
“是,二叔。”
“嗯,他们都去寻宝了,你也去吧,运气好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好的,二叔待会儿见!”
冲他二叔刚才那个要吃人的眼神,顾承风做出宁死不屈的表情,然后很干脆地怂了。
反正他只是将经商当成踏脚石,放弃了也不可惜。
顾承风更关心的是,他执意要亲手斩杀林海力,事情结束之后,他二叔竟然没问理由。
这当然是好事,所以顾承风识趣地不再提起。
随后,顾承风心急火燎地冲出去,暗道:“我记得那个被我干掉的菜鸡九品好像提到过,他爹是林海力,这小子的屋子想必有些好东西!”
其实,林海力和朱辉石的屋子肯定最值钱,但大家都知道规矩,那两间屋子的收获都默认是顾洪山的。
否则,你真以为顾洪山的大刀不利乎?
顾承风走远以后,他并不知道,刚才咬文嚼字的二叔突然大松一口气。
“呼,真他娘的累!”
“大哥准备的词挺带劲,但背起来实在太累人了,老子要不是想在我侄子的面前秀一把,打死都不干这破事!”
让他一个天生学渣讲道理,哪怕是照着稿子念也很累的,顾洪山感觉自己太难了。
事实上,他宁可大战十个林海力,都不想做这么费脑子的事情。
顾洪山摸了摸下巴,笑得很猖狂:“不过,老子刚才的表现一定很帅,我侄子刚才的表情简直了,他现在一定佩服死我了!”
不远处的顾承风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阿嚏”一声,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我是修士啊,怎么会感冒打喷嚏呢?”
“另外,二叔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他睿智得仿佛让我看到了我老爹,这难道才是二叔的真实面孔吗?”
在心里,他默默地为二叔点了一个赞:“二叔说得对,唯有修仙,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