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任务堂之后。

顾承风本来打算直接回去，然后氪天命值提升，但他中途被他爹派来的下人叫到了书房。

顾洪毅的书房，顾承风并不陌生，他以前没少来。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书房，问道：“父亲，你找我？”

“旁边有椅子，坐吧，咱们父子俩好好谈谈。”

“是，父亲。”

顾承风坐下，腰杆挺得笔直，他对这次谈话的内容有一些猜测。

“承风，你这次参加灭朱府的任务，有何感想？”

顾承风第一时间想到叶天雄与另一名炼法境修士战斗的风采，下意识地说道：“唯有掌握力量，才能掌握命运！”

“不错的感悟，那你现在还想经商吗？”

顾承风突然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开口道：“爹，这次的任务是你安排的吧？还有二叔，他突然放下平时的伪装，对我说了许多意味深长的话，他应该是听你的命令吧？”

‘你二叔不是伪装，他是真正的文盲，那些话是我想出来的！’

顾洪毅嘴角直抽抽，然后点头道：“是。”

“爹，我不喜欢被别人安排，哪怕那个人是我爹，哪怕他是为我好。”

顾洪毅摇头道：“没人喜欢被安排，不仅仅是你，但我迫不得已。承风，你从小懂事，并且性情坚韧，我对你最放心，也最不放心。”

“我记得你小时候不相信人可以修行，表面不吵不闹，暗中查了整整三年古籍，那年你六岁。

炼精化气的修行必须在十五岁之后开始，否则肉身不堪负荷，迟早会死。但是你偏偏不信，仍然不吵不闹，暗中又查了整整三年古籍，那年你九岁。

事后，你当然没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孩子。”

顾承风不置可否道：“所以呢？”

“然后你在十六岁时开始经商，历时两年，‘顾承风’这个名字响彻宛城所有商人的耳畔。说实话，我是骄傲的，因为你顾承风是我顾洪毅的儿子，但我更担心你会沉迷其中，再耗费一个三年，甚至更长时间。”

顾承风收起脸上的桀骜，变得平静。

“所以，爹，你安排了这次的事情？”

“是的，你已经开始炼精化气，修行路上浪费不起又一个三年。”

顾承风知道他爹说的对，但他确实不喜欢经商，他始终没有改变六岁时的初心，经商哪里有修仙快乐呢？

他本可以直接说清楚，但他被人莫名其妙地安排了，而且那个人是他亲爹。

因此，顾承风多问了一句：“爹，假如我仍然不愿意放弃经商呢？”

顾洪毅递过去一张纸，说道：“你可以写下自愿经商的誓言，我便不再拦你。”

“这算什么，父子绝交书吗？”

顾承风脸色很难看。

“不，那是一个保障，假如有一天你后悔了，你埋怨我曾经没有拦下你，我会拿出这张誓约书。尽管，我希望永远不会用到它，但我必须有这份保障。

承风，你写下誓言之后仍然是我儿子，你想经商我也会全力支持你，并且我还会让家族替你保驾护航。

经商也是一条路，假如你坚持，我会衷心地祝福你成为金万年那样的商人。”

“说起来可笑，金万年虽然是凡人，但他绝对是搅动风云的弄潮儿，你爹不如他。

如果不能青史留名，那就遗臭万年，有时候能够遗臭万年也是一种本事，这便是金万年。

而我相信你能比金万年做得更好，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顾洪毅最骄傲的儿子！”

说这番话的时候，顾洪毅的语气格外温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至少顾承风记忆里从没见过他这么温柔的时候。

随后，顾洪毅苦笑道：“但是经商太难了，这么多年以来，天下间只出现了一个金万年，所以我不想我儿子去走那条注定辛苦、注定坎坷的路。”

突然间，顾承风懂了什么叫父亲。

所谓父亲，便是尽己所能地让儿子走上那条他认为最好的道路，如果儿子不肯，那就放手让他闯，并且成为他最坚固的后盾。

前世那条最好的路叫读书，此世则是修行。

顾洪毅是一个好父亲。

顾承风有点哽咽，声音沙哑道：“父亲，我从来没有将经商当做梦想，从前是，以后更是。

孩儿立志成仙，为自己能见到山巅上最好的风景，也为您和母亲搏一个鸡犬升天、长生有望！”

顾承风的态度不似玩笑，或者说，他从来不开玩笑。

于是，顾洪毅放心了。

然后，顾洪毅立刻笑骂道：“臭小子，骂你爹是畜生呢，老子不要鸡犬升天，赶紧给我滚！”

“是，父亲。”

顾承风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为了避免露出矫情的表情，加快速度走出了书房，还顺手将书房的门带上。

嘎吱！

门渐渐合拢，直到还剩下一丝缝隙的时候，顾承风抬头看过去，他爹继续伏身在案桌上处理族中事物。

“谢了，老头子！”顾承风低语道。

咔嚓一声，门关严实了。

回到房内，顾承风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静。

他干脆拿出抽屉里的画册和笔，寻了一页空白，提笔挥洒线条。

不一会儿，刚才的场景被他描绘出来了。

一个黑着脸的中年人张大嘴巴，旁边的小卡通人耷拉脑袋，仿佛在老实挨训，但脑袋圆圆、鼻孔粗大的Q版卡通画风实在无法严肃起来，两个卡通人故作严肃，更像是一场滑稽的情景剧。

“还是这样顺眼，可爱又有趣。”顾承风满意地笑了，“老爹没事和我玩深沉，明显是想骗我眼泪，我可不会上当！”

画完的那一刻，他的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

随后，他开始修练了。

修练室内。

顾承风将心神沉入下丹田，心念一动，意识再次被吸入莲花瓣中。

天命演法开启了。

恍惚间，顾承风又变回了那块青色玉石。

四周昏暗，寂静得宛如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不用想便知道，他仍然在那座大山的山腹内。

大山在呼吸，在律动，它偶尔发出的动静都会让许多山石崩碎。

但青玉不受影响，因为它早已习惯了大山呼吸的考验。

时间一次次拉长，青玉感受到孤寂的滋味，它能经受大山的考验，却无法经受住内心的煎熬。

顾承风与青玉是一体的，他也感受到沉眠无数岁月的孤独，那种空虚甚至让他想死。

可惜，青玉无手无足，连寻死都无法做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玉习惯了孤独，它开始找一些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比如学习大山的呼吸……

大山矗立在大地上，山的呼吸是自然而然的，除了青玉几乎没人能感受到。

这是一场机缘，但青玉并不知道，它只是觉得有趣，所以便试着去做了。

大山迟钝，呼吸同样迟钝，青玉跟大山学习呼吸，往往要等好久才能吐纳一次，它讨厌等待的过程，但它没有更好的办法。

青玉在呼吸之时，会感受到阵阵凉意，那是灵气冲刷它的身体，尽管它简单的脑海里还没有“身体”这个概念。

又是无数日子过去，在灵气滋养下，青玉的灵智越来越高，同时它对大山迟缓的呼吸频率越来越不满。

理所当然的，青玉慢慢想到：我能不能试着改变呼吸的方法？

青玉开始改变，它笨笨的，尝试了好久才成功。

但没关系，玉是石头，一块石头并没有寿命限制，所以青玉可以用最漫长的时间去寻找最舒服的呼吸方法。

渐渐的，青玉甩开大山，独自畅快地呼吸吐纳。

然后，青玉感受到一股浩大磅礴的气息，那是大地，对方让青玉本能地感受到亲近。

画面戛然而止。

熟悉的一幕出现，顾承风倏地退出那一幕画面，这次的演法结束了。

然后，他将意识退出了内视。

修练室内，顾承风若有所思道：“之前是经受大山的考验，这次是学会呼吸的韵律，开始自主吐纳灵气。长此以往，那块青玉是不是会蜕变成妖？”

“演法过程中，那块青玉最后感受到了大地气息，假如它真实存在，应该会走上师法自然的修行之路吧。”

万物有灵可成妖，玉石自然也可以。

而且玉石成妖与妖兽不同，其材质特殊，天生与灵气契合，成妖之时或许能直接跳过通力境的修练，成为炼法境的妖怪。

顾承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叹道：“天地造化，果然玄妙，若非青玉之类的特殊妖族太难出现，人族未必能守住这片天地。”

第二天。

顾承风神清气爽地起床了，他昨晚试了试青玉诀圆满之后的效果，笑得差点合不拢嘴。

他当时运转青玉诀，炼精化气的初始速度增加到九倍，后面使用了气血丸和妖兽肉，速度直接飙升到十二倍。

“普通人修练是半年凝练一缕气血，我半年能凝练十二缕气血，而九品通力境晋升的标准也只是增加十缕气血，我或许能够在半年内突破。”

他并不担心修练进度太快，从而让别人察觉到异常。

因为炼精化气的修行属于内炼，就连炼法境修士都看不出具体进度，只能大致清楚对方是不是通力境，以及危险性大小。

除非顾承风主动暴露出通力境的特征，比如九品气血自生，八品气血外放以及七品气血烘炉，那么傻子都能看出来。

“炼精化气结束之前，我尽量隐藏实力，等到七品圆满以后再暴露出来。”

“到时候，我就说运气好得到一枚红色异果，吃下去就突破了，反正仙人故事里都这样，而这个世界的不靠谱传说比前世更多。”

顾承风灿烂一笑，伸手去穿衣服。

“咦，这件黑色长袍好像没以前好看了，我还是穿那件青色的吧。”

一件士子青衫着身，顾承风的气质变得儒雅了许多，他用铜镜照了照，感觉十分满意。

“这件衣服不错，如果再配上一块青玉，那就更完美了。”

话罢，顾承风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士子青衫，渴望青玉，两种事物都是青色。

与天命演法之中，他化身的青色玉石颜色相同。

顾承风表情凝重起来：“我本以为青莲能完全屏蔽演法过程中的影响，但现在看来不对，天命演法对我的影响很细微，却仍然存在。”

“我可以感觉到，我对于青玉以及青颜色的喜欢可以强行压制下去，但这种感觉就像吃外卖的时候不追剧，饭照样能吃，就是有点不爽。”

“天命演法的影响很小，却能让我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假如我修练几门邪法，是不是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

一直以来，顾承风都将神秘青莲当成最大底牌，但他现在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青莲为何会允许天命演法对他产生影响？

“首先，青莲不可能对我有恶意，否则我早就死了。前世的地球有几十亿人口，我不认为自己有多特殊，能让青莲煞费苦心地谋划一个大局来对付我。”

“其次，青莲几乎屏蔽了全部影响，只剩下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影响，这是不是说明一切都在规则范畴内？”

突然间，顾承风惊呼道：“我知道了，这是在坚定道心。”

“我选择什么样的功法，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我选择的路，青莲在用自己的办法坚定我的道心。

按照这种思想，假如我修练邪法，青莲同样会帮助我坚定道心，助我成为魔中之魔，这种猜测太可怕了。”

顾承风仿佛着魔般，忘我地呢喃道：“青莲是器物，它没有思想，它只会跟随使用者的想法走。

或者说，对于神秘青莲来说，正义与邪恶根本没有意义。伟大如青莲，它足以自行定义正义与邪恶。”

“正义与邪恶都只是它的表象，它的本质是伟大的奇迹般的存在，凡人甚至仙都无法理解它是正义还是邪恶，只能、只配高呼青莲的伟大。”

“而我，则是机缘巧合得到了青莲的幸运儿。”

头一次，顾承风心中升起敬畏的情绪。

他一直都将青莲当做金手指、外挂、底牌，但也只是如此。

然而，从刚才那一刻开始，他对青莲产生敬畏，不是恐惧，单纯是对青莲伟大本质的尊敬，对超越自身无法想象的力量的敬畏。

“青莲仍然是我最大的底气，但我应该学会善用青莲的力量，至少提升武技的时间可以缓缓，等消化了这次演法的收获再说。”

接下来，一切以修练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