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快走！”

眼看绿色瞳仁的四周已经开始蔓延上殷红的血丝，程嵇和栗粒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身往暗处跑去。

可脚下的尸块却开始翻滚蠕动，像是重新被赋予了生命力，一只又一只的手臂破土而出，急切地想要抓住路过的行人，将他们一起拖入不见天日的地狱中去。

屋破偏逢连夜雨，此刻他们的后方，一道由尸块垒起的高墙横挡在了巷子中，他们的退路被阻拦。

唯一的光源被遮挡，他们失去的所有的光线，很难看清脚下的路上是否埋伏了蓄势待发的手臂，就算栗粒能依靠听觉分辨方向，也无法保证在这么多手臂一同攻击的情况下不被抓住。

栗粒凝眉，她不能理解规则的用意。

如果说，强制消除她的记忆是为了游戏的平衡，那没道理再安排这样看上去根本无法活着通过的环节……

除非，所有的玩家中混进了一个连规则都难以对付的人。

栗粒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程嵇，但在黑暗中，她无法看清男人的神情，却能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呼吸声。

黑暗的巷道内，尸块的蠕动与手臂在空中的挥舞声不绝于耳，程嵇随意拾起一块散落的腐肉向前抛去，重物落地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

栗粒的脸色僵了片刻，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有可能在被血手抓住的瞬间拖入地下。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四周，栗粒的脸色青白得可怕。

程嵇却勾起了一个怪异的微笑，如果栗粒能够看见，一定会惊讶于他的瞳仁居然与阳光下的那只眼睛一样，变为了同样幽暗的墨绿。

下一秒，栗粒就听见了身侧男人缓慢却而坚定的脚步声，就好像，他能看清楚一切一样。

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地跟在程嵇身后，在几次将要被手臂抓住的瞬间都被男人很快地拖起。恍神间，身侧尸块的翻动声逐渐平息，而他们似乎终于走出了那道被罩起来的空间。

先前的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栗粒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笃笃笃。”

似乎有人虚弱地敲了敲门板。

“那边好像有人。”栗粒压低声音对程嵇说道。

她循着声音找去，找到了不远处那扇掩着的木门，越来越靠近声音来源，那敲击声却越来越弱，即便是靠得如此近都变得不易察觉。

尽管她什么都没办法看见，还是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程嵇。程嵇则直接上前，一把将门的插销拨开，木门顺势打开。

不对。

虽然这个游戏并不是什么密室逃脱类的游戏，可个自称是路西法的小孩不是说要带他们逃离这个地方吗？

既然是逃离，那为什么关押他们的房间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能被打开，而且还给她喂了解药，包括所有的NPC，就算是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但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直接走出房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或是要来抓她回去，就好像……

就好像是在故意引导他们走出房间！

而走出房间的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向着唯一的光亮处走去，最终他们只会见到那可怖的一幕，或是成为那堆尸骨中的一员。

这感觉……就像他们是镇压亡灵的祭品！

一股熟悉的味道袭来，栗粒的思绪被打断，她闻到了唐棠身上的栀子花味。

“唐棠？”

她犹豫着开口询问，门框边靠着的人影虚弱地敲了敲屋内的水泥地板作为回应。

栗粒忙上前搀扶起瘫软在地上的女生，唐棠的手拽了拽她的衣角，即便是这样的一个细微的动作，也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时……旭……”栗粒听见了她低低的呢喃：“翅膀……”

周时旭出事了？

但刚刚的一番动作用光了唐棠所有的气力，她的头无力地耷拉在一边，像只蔫吧了的花朵。

没办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她将唐棠安置好，确认了她腿上的对讲机能够正常工作后，再去寻找周时旭的下落。

她是喝下了小孩喂的水后才恢复的体力，看唐棠的情况，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阻止了她喝下解药。

程嵇依旧站在门外，要不是栗粒的听力极佳，根本都无法察觉到这尊人形雕塑。

她刚想开口，却先听见了程嵇森凉的声音：“你想去救人？”

他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与鄙夷，栗粒却无所谓地应了声：“是啊。”——毕竟那是我的好大儿，要不然你以为我圣母心泛滥吗？

她不情不愿地看了眼程嵇，说道：“走吧。”

程嵇有些不信任地发问：“你知道他在哪？”

栗粒没有丝毫停顿，她快步朝着反方向行进：“大概吧。”

此处地板的坑坑洼洼加上漆黑的环境让行进变得极其困难，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巷道，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栗粒感觉自己的裤管上都沾满了血污时，她看见了前方隐约的光亮，远处凄厉的一声惨叫划破空气传到她的耳里，她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周时旭。

这声尖叫扰乱了栗粒的思绪，尽管有主角光环的加持，可失去关键记忆的栗粒对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变得没有把握。

要是主角出了意外，难道她要一辈子待在小说世界里吗？

可怕的念头盘踞在心中，她的脚步越来越急促，直到手腕被人扼住，栗粒被拉回了转角，身影被遮挡起来。

“想死就直说。”

他的语气冰冷，似乎有些为栗粒的莽撞而愠怒。

栗粒知道莽夫是难以在这样机关重重的条件下生存的，她稍稍冷静下来，深深呼出口气。

只是听见声音，没办法直接认定里面关着的就是周时旭，更何况他作为主角，要死也应该没这么简单。

她细细地趴在墙壁上听着那头的动静——脚步声交杂，有轻有重，有缓有急，不止一个人，最少有一、二、三……十四个人在光线发出的地方。

单凭他们是根本没可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把人救出来的，而且程嵇也没道理会帮自己救出周时旭。

“嗒嗒嗒。”

“哒哒哒。”

栗粒垂眸凝神，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虽有轻重之分，可总体上都低于正常成人的重量。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他们所在的黑暗中，从来就没有什么奴役童工的大人，自始至终都只有这群自导自演的小孩。

两人躲避在弯角的墙壁后，不敢轻举妄动，她还记得路西法能在黑暗中看清一切的眼睛。

路西法，路西法。

忽然，她眼眸亮起。程嵇感受到衣袖被人拉了一下，随及一阵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耳边：“我有办法了。”

栗粒露出了个狡黠的表情，与记忆中那张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表情重合，让程嵇有片刻恍神。

栗粒又凑近了些，在程嵇耳边小声告知了自己的计划。

——但丁曾在《神曲》中记载七宗罪，其中傲慢是最严重的罪恶，包括对上帝不敬、对他人凶残。

而路西法，正是那只傲慢的堕落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