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没再开口,他的单眼在黑暗中闪烁出渗人的红光,直直地盯着站在藤蔓中间的那一抹身影。
就见女生的眼神中带着不符合外表的冷漠与决绝。
“但如果是这样呢?”
她的话音刚落,路西法忽觉体内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
一只又一只断裂的手臂从他的胸腔内长出,连带着将他体内的腐肉一同带出,扔在了茂密的藤蔓之间。
栗粒看着那些被手臂不断扔出的腐肉,刘叔临终前发出的低吟犹在耳边。
在他把匕首交到栗粒手里的瞬间,栗粒就明白了过来,他们之间的约定还没达成,刘叔在为履行诺言做着最后一搏。
刘叔在赌,第一步赌的是路西法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和他的亲生父母一样,自私又贪婪的血液。
他一定会为了图一时之快,将所有试验品的尸体凝为自己的躯干。路西法没有躯干,他只是一滩血水,一旦将尸块凝结为躯干后,他会让血液流遍全身,从而对新生的尸块加以控制。
而他下的第二步棋,是在赌自己的意志力。
路西法此刻一定处于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血液的控制力也必定有所下降,他会吸收路西法的血液,沦为路西法万千尸块中的一具傀儡,服从路西法的任何指令。
但是,他要是能在吸取少量血液的同时又保持神智呢?
那只有一个办法,在被完全融为躯干之前,得到另外的血液,去稀释路西法的血液中的控制力量……
“还有……还有……”刘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时间不够,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他想说,他很高兴,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为了他的死亡而难过,这甚至是他不敢奢求的妄念。
他想说,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他这辈子难得勇敢这么一回。
他想说,其实他有名字,漫长无尽的岁月里,只有在默念起自己的姓名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作为一个人活着,而不是一只怪物。
他想说,希望你们不要忘了他。
可惜,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栗粒让程嵇和周时旭分别去和路西法拼搏,表面看来是在为藤蔓的生长拖延时间,实际上是在为刘叔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得到了血肉润养的藤蔓开始疯狂生长,不消片刻便从路西法的脚腕上爬上了他的腰腹。
“你!”他的话被梗在喉中,程嵇吃力地从地上坐起,他看见了藤蔓不知何时已经融入了路西法的血肉,再从他的嘴里长出。
路西法的嘴巴痛苦地张开,他的那一直血红的眼睛变得绝望无比,栗粒丝毫不去理会他从喉中冒出的呻吟,自顾自地开口:
“你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你的悲剧买单的时候,和你那自私的父母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的话明显激怒了路西法,他的一只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可惜腰腹以下都被嗜血的藤蔓紧紧缠绕,他无法弯腰触及到栗粒一根毫毛。
没有理会他的动作,栗粒的声音加大了些,带着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的怨恨:“你是个永远只敢躲在背后的懦夫!”
“冷血的父母、可耻的看客、你……”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变为低声的呢喃:“还有我,都没有什么不同。”
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除了站在她身后的唐棠。
唐棠愣在原地,眼前的栗粒似乎变得有些陌生,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想起原来的栗粒到底是怎么样的。
好像从一见面开始,他们本就应该是认识的。
路西法硕大的躯干逐渐崩塌,他的血液正在衰竭,耳边伴随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栗粒透过眼前的黑暗,仿佛看见了那个有些胆小却又无畏的男人。
随着路西法的血液流逝,所有的尸块失去了原有的控制,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栗粒从唐棠手里结果匕首,掌心的痛感在不断刺激着她保持清醒与理智。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出口就在路西法的另一只眼睛那。
”她对着几人说道。
“唐棠,让藤蔓朝着天花板生长,做得到吗?”
“嗯。”唐棠的脸色不是很好,却还是答应下来,藤蔓在吸收完路西法的血液后已经变得极其粗壮,轻易地就搭到了天花板隔层上。
几人顺着一个接一个顺着藤蔓往上爬去,直到其余三人都上去后,唐棠才利用藤蔓将自己拉了上去。
由程嵇领着,他们顺着隔层往爬去,身下不断有尸块的躁动声传来,嘈杂的声响阻碍了栗粒的判断,只能完全交由程嵇。
隔层内的空间过于窄小,在一抹光亮终于透过隔层的缝隙传到几人眼中时,他们都已累得气喘吁吁。
“到了。”程嵇上前将遮挡路口的石块挪开,光亮彻底照进,身下的场景完全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唐棠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低呼了声。
无数的残肢正趴在那老旧的铁栏杆上,栏杆外是明媚的日照,与大厦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残肢穿过了栏杆到了外面,但一旦经由日晒后,他们都会化作一滩融化了的血水,逐渐消弭在光照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我们还能出去吗?”唐棠不放心地问道。
栗粒摇了摇头:“我们都是路西法的试验品,恐怕出去的话也会变成和它们一样。”她的目光看向身后若有所思的周时旭:“但是我们之间,只有你可以出去。”
因为周时旭是真正的对付阳光的试验品。
周时旭明白了她的意思,翻身跳了下去,残肢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有所反应,而是争先恐后地想要出去。
“为什么它们明明到了阳光下就会消失,还要飞蛾扑火地去呢?”唐棠实在不解。听到这话,程嵇下意识朝栗粒看去。
就见她眯了眯眼,看向那阳光照射下来的地方,缓缓开口:
“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是奋不顾身地死去,这就是他给我们留下的选择题。”
唐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程嵇则顺着栗粒的目光看向外面有些刺目,但让人身心愉悦的暖阳。
他想,他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