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石眼中的心疼像是要溢出来了，多么熟悉景象，就像是以往的无数次，每每发生争执，最后总是大女儿跪在地上道歉。

这场景多么熟悉，通常这时的妻子在旁柔声劝导，让他对孩子不要如此严厉，说小孩子调皮本是本性，无伤大雅……通常这时的小女儿在边上嬉笑，撒娇说谢谢父亲疼爱，说自己不怪姐姐……通常这时的大女儿……多半也是跪着……多可笑，他以往竟然觉得这场景父慈女孝，长幼有爱。

以往这个时候，他会说什么呢？

无非是教育大女儿应当有长姐风范，做好榜样，不该无故与妹妹争高低，不大气……

可是……不该是这样子呀，她那时候也只是个小孩子啊！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习惯了这样演和睦，他的这个女儿，好像只是这一幕一个冰冷的角色，不带一丝情绪，可是他现在才发现，这让他心痛。

“小姐妹拌嘴很正常，牙齿还经常磕到嘴皮子呢，当家的别放在心上！”果然，林二花在丈夫身后开始柔声劝解，好一派贤妻良母的做派。

于石脑袋里嗡嗡的，他通红着双眼，紧紧盯着跪在下面的女儿，看到这一瞬，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讥笑和讽刺。

于石闭上双眼，仰天长叹一声：“都说说吧，怎么回事！”

林二花觉得事情还好，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她使了个眼色，想让自己女儿服个软，撒个娇，她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但于宝珠并不领情，她今日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于是她跑到于石跟前，抱住他的腿，声嘶力竭的开始哭诉，于柒儿如何如何嫌贫爱富，自己如何如何为姐姐着想，为着家中名声自己如何辛苦，如何如何为顾公子不值，郑家来寻，自己和母亲又是如何如何被欺辱，今日姐姐如何如何打骂她，一字一句，全没一个真话。

林二花时时在一旁帮腔，都是说于柒儿不是故意的，想来是无心之类，但陪着她擦拭泪目的动作和不忍，却是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死死扣在了于柒儿的头上。

话罢，于石端看向于柒儿：“你有什么要说的？”

此话一出，林二花一愣，以往都是她们母女说完，于柒儿挨一顿骂受一顿罚了事儿的，今日却问起了于柒儿的话。

再看看旁边郭家夫妇两人，心里一转，想来是做给别人看的，图一个公平。没关系，她们毕竟两个人一直将于柒儿拿捏得死死的，，还怕那小贱人不行？

于宝珠却不耐，尖声叫起来：“爹爹这是不信我吗？”

只有于柒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转而又扯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眼底依旧冷漠。

“岳父大人！”于柒儿没有说话，顾言却开口了。

“我自幼就与柒儿有婚约，乃是于、顾两家亲长所定，幸得赏识，前日得以赴约，前来与于家女柒儿完成婚约……”

“儿时便被父母时时耳提面命，自是不敢有一刻忘怀，日前来履约，自是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原以为会结成秦晋之好，不奢求金玉良缘，但总该举案齐眉夫唱妇随……”

“可是于家呢？先是继母为难，嫌弃顾某没有重金相聘，再是收他人聘金，准备将顾某的未婚妻嫁给别人，柒儿不肯，宁肯投湖自尽，而后送来的，是一具尸体！要我迎娶一具尸体！”

“啊！”郭婶子惊呼出声，她知道于柒儿是被淹了水被强行送到顾言跟前，还说要他埋葬，却不想，还要娶吗？

这是多么的丧心病狂！

“当家的，这……这是胡说！这于柒儿不是好好的在眼前吗！”林二花急了，这些事情她并不打算让于石知道，所以才会央求爹爹在大老远别的庄子上找了差事，把于石支出去。

于石听到这里，也是心头一震，几乎背过气去，她将抱着他胳膊解释的林二花扯开，哑着声音对顾言说：“你继续！”

顾言牵着于柒儿的手，感受到她手的温度冰凉，于柒儿心中的怨怼挡也挡不住，是这个身体里的难过扑面而来，让她的心空荡荡的，像是无边原野刮过大风，没有痕迹，也尽是痕迹。

“幸而上天垂怜，柒儿转危为安，我二人得以安然无恙。”

一句话，让于石，郭婶子，郭大叔都松了一口气。

“郑家是怎么回事？”郭大叔开口，他的烟又被点上了，想来气氛压抑，总得有什么东西寄托释放一下。

“郑家？”顾言讥讽一笑，“不过有些钱财的纨绔子弟罢了，不知是什么人，为了几个银钱，非逼得柒儿嫁去做妾，第九个妾！”

顾言将最后一句话压的死死的，如愿看到于石惨白的脸。

他想起于柒儿母亲活着的时候常说，不求女儿将来大富大贵，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是他做了什么？他的女儿被卖去做妾了！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她和郑家二公子情投意合，嫌弃你没钱，求着我要嫁的！”林二花听到顾言语气中意有所指，恼羞成怒道。

一旁的郭婶子冷哼一声：“柒娘在你家除了干活就是干活，门也难得出一趟，上哪里去跟那样的浪荡子见面？还情投意合？你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林二花被噎了一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后来硬着嘴回到：“我家的姑娘怎么养的，你怎么知道！”

郭大叔咳了一声，阻止郭婶子再说话，郭婶子咬咬唇，气愤不已。

这时于宝珠凑在母亲跟前，拉着林二花的手说道：“娘，不是说于柒儿嫁到郑家被那些个妻妾糟践死，顾郎就是我的了吗？现在怎么办，顾郎怎么帮她说话，明明她都已经是郑家的人了！”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于石将手跟前的茶杯硬生生捏成碎片，顿时，手心流出血来。

于宝珠和林二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再看于柒儿，她内心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那阵大风刮过，手心传来暖意，是顾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