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示意阎泽把她放下来,一瘸一拐连带着用单脚蹦地站到周烨面前,一把拍上他的肩,一脸高深莫测。
“少年,你对演技一无所知。”
周烨被拍得一颤,无助地看向阎泽。
楚昭自知暴露也懒得在阎泽面前装高冷了,笑眯眯转头看他。
阎泽:……
阎泽抬头看天。
于是楚昭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看周烨。
“其实我姓楚——”
一脸警惕的周烨:!!!听闻清心峰楚意前辈性格爽朗,难不成……
“您就是我父亲的兄长的妻子的姐姐楚意前辈吗!”
楚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爽朗笑声回响在楚昭的耳畔,她喝醉酒时脱了鞋漫山大吼说自己像风儿一样自由的身影在楚昭心里奔腾而过,楚昭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阎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看了周烨一眼,继续抬头看天。
“——你可以叫我楚昭。”
啪嗒。
火把掉在地上熄了。
骤然陷入黑暗的的楚昭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抬起手,在掌心莹起了一个小小的光团。
刚亮起来就看见偷偷抹眼泪的周烨在感受到亮光之后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感到有些丢人,直接背过身蹲了下去。
楚昭心里一酸,轻轻拍了拍周烨的小脑袋:“阿姐给你撑腰。”
薄云蔽月,林间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就在这时,剑光一闪,落叶四起,一道凌厉的剑风向楚昭袭来。
楚昭轻笑一声:“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出来。”
几个人的站位发生变化,楚昭下意识侧身护住了身后的阎泽,两指之间夹着一道剑锋。很快,云雾散开,月光重新洒下,照亮了握着剑那人的脸。
是孟家小姐孟怜心。
此时她将身后的周烨和楚昭的距离拉开,提着剑的手还有些发颤,冷声道:“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阎泽看见楚昭护着自己的模样,微微蹙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升起,不待他体会就强硬地被他自己压下。
他勾起一个礼貌的笑,错开楚昭走上前,将剑锋推开:“我们有没有恶意,你问问周师弟便知。”
周烨也小声说:“我不小心跌下山,是师哥救了我。”
孟怜心又看向好整以暇微微笑着的阎泽,在阎泽的示意看向相比之下稍有些狼狈的楚昭,一时间红了脸。她忙收剑入鞘,抱拳行礼向两人道歉。
楚昭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同期这么多弟子只有你前来寻找,也是有心了。”
“只是……”孟怜心抬头,看着楚昭的表情有些疑惑,“我原以为千浔师妹性格软弱,是那种……靠博人同情以生存的人,今日交手,没想到千浔师妹和我所揣度的大不相同。”
楚昭干笑。
楚昭说她活着好难。
“我自幼身体就不好,母亲就找了个师父,送我学武锻炼。只可惜,功夫是学到了,身体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再后来,在继母面前总是要装的没用些,才能保命。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楚昭叹了口气,眼里似乎有泪光。“我也不想这样,可寄人篱下的生活,哪能随心所欲呢。”
孟怜心闻言更过意不去了,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安慰什么。
阎泽安慰式地拍拍楚昭的背,心疼道:“千浔师妹,这就是你的家。”
楚昭转头微微靠在阎泽身上,轻拭自己根本没掉下来的泪水,点点头表示十分欣慰。
周烨默默后退一步,离楚昭和阎泽这两个戏精更远一些,张了张嘴表示叹为观止。
孟怜心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师兄师妹都是好人,是她太过武断误会了。
四个人回到山下,几乎快到了宵禁时间,楚昭三人将孟怜心送回宿舍。
分别之时,孟怜心叫住楚昭。
“千浔师妹!”孟怜心欲言又止,“小心郑灵月,若是感到有危险,便来找我。”
楚昭愣了一下,欠身向她鞠了一躬,扬起笑脸:“多谢师姐!”
-
离外门不远处有个小院。外门还未建起时李锦长老和王铭长老最初就住在这,后来他们搬去了外门内的院子,外门建起之后,这间有些破落的院子就彻底空了出来。
院子里有颗红枫树,楚昭坐在树下,拄着下巴眯着眼睛吹风。
“师父。”
她睁开眼,看向石桌另一侧长身而立的青年:“坐吧。”
阎泽应声坐下:“周烨安顿在阁楼,已经睡下了。宿舍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了。”
楚昭没有答话,只是伸手覆上眼前那碗粥,用灵力温了一下,往前推了推:“吃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今天恐怕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阎泽垂眸:“修者辟谷,可数年不进食。”
“不行。”楚昭皱眉,“你胃不好,得养着。三餐不许落。”
阎泽接过羮碗的手顿了顿。
她还不知道自己经过这一年的休养锻炼,体质早就和以前不同。
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他没有说实话。只喝了一口粥,试探道:“只是一忙起来,或是沉迷钻研时常忘记吃饭,往往要等到胃痛才能想起。”
果不其然,楚昭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
“没事,往后我来提醒你便好。”
一阵晚风带起楚昭的鬓发,红枫飒飒作响,叶片飘落,其中一片停留在楚昭披着白衣的肩上,不远处屋内的油灯亮着,给她镀上一层暖色。
阎泽直直盯着楚昭肩头那片衬得血红似火的叶和露出的小半截苍白的脖颈,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久违的一句关怀和一碗暖融融的粥,他从上辈子杀了自己的人那里,骗来了一个可笑的承诺。
只伸手拿掉了那片枫叶,轻轻说:“好。”
-
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清心峰今日忽然张灯结彩。
方圆百里内谁人不知,清心宗圣女要在今日比武招亲,挑选道侣。
圣女一身青衣,高坐于台上。
前来参加招亲的人不胜枚举,现在只剩了最后两人。
剩的那个,会是她未来的夫婿。
十指在袖子里攥紧又放开,她愈发地感到呼吸困难。
这些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是为清心宗圣女而来,不是她。她占了人家的身份当圣女本就是不该,又岂能这样同别人结契。
最后,她猛地站起,落荒而逃。
“圣女闭关突破,比武招亲终止,择日再办——”
可此时擂台上一人躺一人站,已然胜负揭晓。
众人不欢而散,只剩擂台上那人垂首而立,宛若一只被遗弃的孤犬。
一路打上来,他早已负伤累累。可如今告诉他,一切都不算作数。
面具掉下,摔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他缓缓动了动眼睫,掩盖住了眸底的灰暗。眼角一颗痣,像是留下的泪。
停留片刻,无悲无喜,更没有抱怨。
他只是同来时一样,默然地又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