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书桌上香炉缭绕着青烟，炉盖上展开层叠的雪莲花瓣，笼在烟雾里，竟有些难辨真假。

那日被传急召，走得匆忙，青珞除了衣物什么都没带，这个香炉还是早上两个丫头从风絮轩带过来的。

白芷搁下一壶刚沏好的热茶，找来剪刀剪去一小截烛芯，将烛火拨亮。

“再添些苍术。”青珞手握书卷，没有抬头。

“公主还要看书么？”

“嗯。”

白芷本想劝几句，最终没有开口，只得往炉里又添了一小勺苍术粉。

“公主，早些歇息。”她取了一件薄袄放在近旁椅子上，又叮嘱，“若是起风了，就披上衣服。”

“嗯，你去睡吧。”

听到白芷出去了，房门被关上，院子里隐约有什么响动，紧接着传来一声轻呼：“呀！”

青珞透过窗户望出去：“怎么了？”

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没事，公主。”白芷回答，“好像有只猫从房顶上跑过去，踢掉了一片瓦。”

“明天再收拾吧。”青珞继续看书。

白芷应下，回偏屋去了。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许久，再无任何声响。

暮色深重，空中不见月亮，只有稀疏的星子。

书房轩窗开了半扇，一丝风飘进来，扰得烛光摇了一摇。

执书的手纤细如荑，指尖有些凉，像是忘记了时间，停留在某一页已经许久未曾动过了。

青珞望着蜡烛投在桌上颤颤巍巍的影子。

五年前的某个寒夜，那天遇上了一年之中最急的风雪，所有门窗紧闭，烛火也依然像此刻这样轻晃着。

郭太医号完脉，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长叹，娘亲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

“我儿，莫哭，娘亲自知残命将尽，虽不能在世间护你长大，但娘亲去了天上，会不惜一切祈求菩萨神仙保佑你。”

“我儿，谨记万事忍让，切莫招惹是非怨妒。”

“我儿，娘亲从进宫那日起，命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唯有死才能解脱，可是要独留你一人在这世上继续熬着，教人心如刀绞。我儿，今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娘亲不求别的，只求你此生平安。”

这是娘亲弥留之际对她说的最后的话。

如今回想起来，对于死，娘亲似是早有准备一般。

娘亲生平最喜爱腊梅，她过世后，青珞带着三个丫头在小院的墙角种了腊梅，将娘亲用了多年的一把白玉梳埋在树根下。

一株太孤单，所以她种了两株，让它们相依相伴。

每年冬天那两株腊梅都会开放满树的花，发出阵阵幽香，让风絮轩不至于太过萧条。

“你在看什么？”

乍然响起的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青珞倏地抬头，发现那个熟悉的蒙面黑衣男子，正斜倚在她的窗边，侧过脸看着她。

他只露出眼睛，双眼中勾了摇曳的烛光，水波潋滟，似笑非笑，让人忍不住联想他藏在黑巾后的那张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借着光，青珞发现他的眼睛眸色不深，瞳眸通透而清亮，与一般人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