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和承认自己的不足同是一种稀缺的美德。

林诺时常庆幸她能够接受教育，还遇见了那么多认真负责的老师。

没有上学前的记忆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但是情绪从未远离。

她常常在梦中惊醒，因为梦中的她没有上学，自艾自怨还心怀嫉妒。

她时刻记得小学课本里的名人名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读书让她看到世界的广阔还有人生的无限可能，决不能！决不能就被眼前所困住！

认识林诺的人有时候会忘记她有一个糟糕的家庭，他们会由衷的欣赏这个乐观坚韧的女孩子。

她话不多，但一开口总会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过去，只因为她讲在了点上。

对于那些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东西，比如说她的同学讨论恐龙的时候，林诺也会是最令人喜欢的倾听者。

就算是别人嫉妒她的成绩，用她的家庭贫困攻讦时，她也甚少恼羞成怒，又或者因此自卑。

林诺会坦然的承认“我家是很穷，可能这就是我学习比你好的原因，要不你也试试。你比我穷指不定就比我学习更好了。”

巽寮寨好像有一个潜在的默契，林诺不是他们巽寮寨能养住的人。

他们都觉得等林诺奶奶一走，林诺就会像展翅的鹰一样高飞，会在外面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

至于现在背着的赌债，村里人都门清的厉害，跑了就没了。

然而林诺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是个实诚人。

林诺的爷爷回光返照的时候，拉着林诺的手嘱咐她一定要把债还完。

“赌债也是债，你爹跑了，你不能跑。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要不然我到了地底下抬不起头来。”

然而爷爷惦记的藏起来的那根金条，林诺有去找过。

埋金条的地方只有一个坑，最底下的树叶子已经快烂没了。林诺瞅着长出来有年岁的树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回去以后哄了奶奶，说去看了没有人动。

奶奶拍着林诺的手，一下子笑成了一个孩子的样子“好孩子，等我走了你再拿出来。”

其实林诺很庆幸她奶奶没有让她现在拿出来，即便是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不现在拿出来。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山里接着就起了一层薄雾，被这几天高温烘的有些恹恹的毛竹儿，纷纷舒展开了枝叶，时不时跟着山风飒飒一阵子，快活极了。

其实晚上已经下过一阵了，那会子是雷雨。

林诺听着第一声雷就起来了，刚用塑料布把堆的柴火盖好，大雨点子就落了下来。

雷雨总是来的也急，去的也急。林诺听了刚有一会儿，它就匆匆忙的不下了，再过了有十分钟？它又滴答滴答的下了起来。

林诺应该进山的，这是挖笋最好的时候。

新鲜的竹笋不值得单独带到镇上去卖，所以林诺都是晒成笋干，攒一攒卖给收山货的。

但是今天，林诺没有上山。她背着个粉色的印着米老鼠的书包踏进了巽寮寨小学的大门。

林诺来的早，办公室还没有开门。

她从窗玻璃看过去，一下子就发现了办公室里多出来的两张办公桌。

老式的木头桌子上面压了一块玻璃，一大摞卷子堆积在桌子下面的柜子里。桌子面上摆了一个玻璃的保温杯，里面还有没清理的菊花茶残留。

而水泥地面仍旧是坑坑洼洼的老样子，一夜过去地面上再次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林诺盯着地上因为灰尘显形出的水痕默默的想着事情。

等会怎么说才好呢？

[老师，我昨天看了你给我的资料，有些地方没有看懂。这个跟拍还有这个剪辑。]

还是[老师，昨天您给的那份已经我看了，但是没怎么看懂。您今天可以抽空给我讲讲吗？]

林诺低着头站在办公室门前，靠在那根极其古老的廊柱上演练等会儿要怎么说。

从李泽的角度望过去，就是长相漂亮的小姑娘捏着一沓资料，背着一个卡通的双肩书包在廊下乖乖的站着。

他笑着喊声喊了林诺的名字，非常巽寮寨的问了一句“吃完饭了没？”

林诺只张口说了句老师，突然接不下去话了。

她自然是没吃的。说实话好像有卖惨的嫌疑，说假话万一等会儿肚子叫那就格外尴尬了。

下意识的，林诺说了真话“没有。”

李泽揉了揉自己的呆毛，又打了个哈欠“我也没吃，要不你等会一起儿吃点吧。”

林诺来的是真的早，六点十五，还好学校就一排平房围了个墙，连个大门都没有，不然林诺怕是要关在门外了。

李泽跟高桥旭的宿舍就在这一排平房的最西头，装铁门的那个屋。这铁门原来是没有的，宿舍也是。

这不是李泽他们来了，学校为了表示对他们的重视把西头放杂物的屋重新粉刷了一下，先是买了一张学生的那种上下床，又花了五百块钱从二手市场上淘回来一个铁门给他们把门。

平常的时候，李泽跟高桥旭会拉个插排把电饭锅还有电磁炉搬到外面去用，因为在屋子里炒菜做饭，热气根本就散不出去！回想起第一次那一屋子的热气，李泽就倍感心酸。

为了散热气他俩把门和窗户都打开了，但是吧那个纱窗，纱门那个时候还没怎么修缮，满是大洞，他俩也就喂了半宿的蚊子吧。

不一步三算的时候大概就只能吃亏才会学聪明吧。

高桥旭第一次见林诺吃了一惊，拿馒头那会儿拉着李泽说小话“林诺怎么这么高啊！”

李泽白了他一眼，这算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只能说他这是忘了自己第一次见林诺也纳闷这个问题了。

着实不怪他俩，在这个平均身高一米六五就算大高个的地方，林诺已经有一米六了吧。最重要的是，这跟他们印象里贫困家庭又瘦又小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吃早饭的时候，高桥旭偷偷的从汤碗里抬眼打量林诺。

咋说呢，虽然小孩子还没长开，但是你就是有种现在就很好看，长开以后会更好看的奇怪直觉。

就是黑了点，高桥旭比量了一下李泽跟林诺的肤色，叹了一口气，李泽还真是一白遮百丑了。

三个人围着那个三腿的小桌子，一人一碗小米汤。高桥旭和李泽的碗里只有俩红枣，林诺的有三个。

李泽招呼林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