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这件事情，崔渊是不认的，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是幸运的……

虽然落入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当中确实很倒霉，但是转念一想，正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自己摆脱顽疾，踏入仙道。

嗯，说到底还是欠人情的。

虽然走了一趟莫愁江就算还完了，但归根到底人家也是救了自己的命。

崔渊虽然谨慎，虽然小心，虽然不想再次被人弄死，但也是有心的，欠的恩情也是要还的。

不过，这一切肯定是要建立在自己活得安稳的前提下。

走了一遭，倒是更惜命了。

再次看了眼崔萍，他轻声道：

“姐姐，你再忍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救你。”

崔萍那双大眼睛闪烁着泪光，嘴被堵住说不出话，就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不怕。

碧水逐风剑再次握在手中，崔渊深吸一口气春末的冷风，面色肃穆道：

“大师……有遗言嘛？”

麻衣僧人忽然腼腆的笑了笑：

“遗言是没有，但是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崔渊点点头，丝毫都不怀疑的道：

“我相信，毕竟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求死，而你更不像是会求死的人，不是金蝉脱壳，就是暗度陈仓，反正大师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僧人双手合十，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我果然没看错你。”

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口袋放在一边，接着深吸一口气，道：

“口袋里有送你的礼物，出剑吧。”

崔渊缓缓吐出他之前吸入的那抹冷气，抬起碧水逐风剑，隔着半丈的距离指向了麻衣僧人。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修仙之路，和前世看过的所有小说都不一样。

没有苦练修为然后出门斩妖除魔，参加拍卖会夺宝杀人等等。

而是就像是一部公路片，走了一段路，杀了两个人，最后到尽头遇见一位友人。

也挺好的……

真的。

这最后一剑，就这么没有任何风采，平平无奇的斩了出来。

风声萧瑟，人影落空。

春末寒凉，江畔莺啼。

剑平平无奇的斩过，随后却又炸开了一道翠绿的光芒，直冲青冥，磅礴的剑光搅碎了云霄。

紧接着，只见这麻衣僧人的身体一寸又一寸开裂，如同炸裂的烟花，顷刻间变为一团迷乱的血雾。

嗖！嗖！

两道鬼影从外面飘落了进来，苏芸月和鬼王在看到剑光的一瞬间就冲了进来，前者则是抽出一把秋水长剑，后者则是用为数不多的灵气凝练出了鬼爪。

“老祖，此地发生了何事？”苏芸月面色紧张的问道。

崔渊没有言语，目光肃穆的看着那团不断消散的血雾，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你带着那船上的女子和你妹夫离开这里……”

忽然，他轻声吩咐起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离开这里以后，让你妹夫独自驾船回到鬼域，而你则要将那船上的女子送回家。”

“你呢？”苏芸月愣愣问道。

“我还有事情要做。”他道。

苏芸月眼中忽然凝结出了泪珠，柔声问道：

“我该上哪找你？”

崔渊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朵粉红色的魂火，在苏芸月那诧异的目光中，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中，道：

“送那女子回家以后，你便自由了。”

见到那朵透明的鬼火，苏芸月猛然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她呆呆的说道：

“你没有吞下去？”

崔渊朗声一笑：

“我没有胁迫人的习惯。”

说完，他也没有继续讲什么，而是迈步走到了那座小船上，凝望这崔萍的双眼。

“对不起……”崔渊并没有摘下来家姐身上的绳子和嘴里破布，这是为了不让家姐说话、

他盯着崔萍的眼睛，自顾自的用很轻的声音道：

“有些事情呢，我没办法解释，当然了，我也解释不明白。别用你的大眼睛看我，你知道我最受不了这个的，我真不会给你解释的，有些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嗯，就这样，你跟着那位姑娘，她会带你回到村里边，然后呢，你找个好人嫁了吧，逢年过节给老爹上个坟，嗯，最好也能给我立一个墓碑挖个坟，上面就写着，吾弟崔渊，死于顽疾……”

絮絮叨叨说完了这些话，崔渊眯着眼睛站起身，将手里的长剑塞进了苏芸月手里：

“拿着，送你的。”

“我会杀了你姐姐。”苏芸月没有接过剑，就这么平白简单的说了一句话，只不过说话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痕。

“你想要什么？”崔渊没有感情的问道。

苏芸月擦了擦眼泪，倔强的瞪着眼睛：

“你告诉我，送完你姐姐以后，上哪找你？”

崔渊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权衡这件事情，片刻后，他轻声道：

“你只需要在这河边等，假以时日，我自会出现。”

春末风冷，苏芸月倔强的点着头：

“好！”

.

该走的人走了，不该走的人也走了，院子里忽然就这么变得安静且寂静。

崔渊看着苏芸月持着碧水逐风剑，化作一道剑光远去后，这才收敛起刚才云淡风轻的笑容和表情，寒声道：

“这就是你的计划？”

与此同时，他心神微微沉寂，来到了往日里修炼内观想法所构建的大日下。

那里，一位满头青丝的女主正捧着古筝席地而坐，目光静静的凝望那轮悬空的大日，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我说帮你洗练身体的那天，我为何会一连用了几道法术，原来你没有构想朱雀，而是暗中构想了一颗大日……”

女人笑了起来，那一瞬间整个心神世界恍若有千万朵牡丹花竞相绽放，无数朵海棠花争奇斗艳，间或夹杂着昙花，荷花，桃花，仿佛这世间所有的芳华都悬在这一笑之间。

她笑了笑又夸赞道：

“不得不说，好手段，连我都骗过去了呢。”

崔渊皱着眉看向这位出现在这里心神空间里的女人，没有立马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一座不知何时出现的玲珑塔上。

微微沉默后，他开口道：

“我记得我的心神中，并没有这座塔。”

女人一双纤细修长宛如玉芝的手掌抚在了古筝上，轻声道：

“我放进来的……”

放进来的，说的就跟打开冰箱放大象一样简单，这可是一座玲珑塔啊……崔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席地坐在了女子的身前，竖起两根手指道：

“两个问题。

“一，这是怎么回事？

“二，你为何是个女子？”

女子嗔怒的瞪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眼，吐气如兰：

“男子的身份方便我逛青楼……但实际上我是个女人。”

崔渊点点头，没有意外的道：

“所以你说的再见面，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

“在我的，心里？”

说话间，他的眉心闪过一抹厌恶。

女子掩面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素手轻弹，古筝发出了一声清音。

她笑吟吟道：

“多少人当年求我住在他们心里，我都没同意，现在主动住在你心里，你居然还显得很不情愿。”

崔渊耸耸肩：

“既然你知道我不情愿，所以请问你能不能离开？有人在我心底，我有些不踏实。”

女子没有说话，轻轻弹着古筝。

琴音似水。

一曲毕。

女子轻声道：

“从你斩了我的那一瞬间开始，咱们二人的命运就勾连在了一起，如果你死了，我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如果我死了，你当然也不无法活下去……

“你看，就算是你讨厌我，我也走不了哦。”

崔渊皱着眉头，短暂的思考后，道：

“从你帮我冲破凡胎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后续在江边等我，是为了让我杀死你，这样你就能突破**的限制，直接来到我的心神世界。

“这也就是说，你的算计从见到我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启动了，后续的护送鬼王，也只是为了迷惑我。

“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成了你的挡箭牌。”

“对，但是也不对。”女子耐心的解释道，“我确实是在算计你，但让你护送那只小鬼，却不是为了迷惑你，而是另有目的，那是我的另一手布置，很快你就知道了。至于挡箭牌，姑且算你猜对了。”

“好吧。”崔渊认命的盘膝坐在了地上，沉声道，“既然你的计划成功了，我最后也没躲开成为棋子的命运，那，是否能跟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当你的挡箭牌，我也应该死得明白。”

从斩了麻衣僧人以后听见脑海中的声音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和尚……嗯应该是女子，耍的什么手段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法门，但操作流程他已经摸清了……

其实真的说白了，这女人钻进自己体内，肯定是为了躲避什么东西，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多功夫达成计划。

至于镇魂珠，看来和自己之前猜的没错，这女子还另有后手。

女主闻言，微微颔首，赞同道：

“你说的没错，你我现在一体共生，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她顿了顿，又道：

“就从名字开始吧……

“我叫韩柔素。”

崔渊耿直点头：

“我叫牛大春。”

韩柔素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而是接着道：

“故事呢，要从几百年前说起……”

啊，几百年，感觉是个很长的故事……崔渊想了想，然后出声打断：

“麻烦说重点。”

女子神色一僵，随后撇着嘴道：

“重点就是，你体内被我带进来一只天鬼。”

扑腾！

崔渊脑袋里嗡的一声！

带着怀疑和半分恐惧的问道：

“金山寺里的那只？”

韩柔素点点头。

素手轻轻抬起，指向角落里的玲珑塔：

“就在第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