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葡萄坐到我跟前来。”

温暖的声音忽然从侧后慢慢地包围过来，听在她耳中，仿佛下着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独自品尝热腾腾的牛奶般从口流到心的温度袭来。

“是，殿下。”声音是另一种清脆玲珑。

菘蓝入宫虽短，却也在尚食局番娘密集培训之下，六个月时间里，了解了宫里全部主子们的大部分信息，虽然别的宫女转头就会忘记，但菘蓝什么细节都记得，什么大皇子喜欢吃血橙，皮表面最好有褐色的花纹，董贵妃喜欢的荔枝，最好是淮南产地等等。

番娘说过，二皇子大名叫锦紫翼，是锦帝和芸贵嫔所生，虽不及董贵妃所生的太子锦烨霖那般尊贵，却是众皇子中最博学多才的一位。

菘蓝只敢用余光一瞥，便知，眼前的少年看起不过十六岁模样，一身蓝色的锦袍，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腰带下一块鸡蛋大小的碧绿佩玉。长发如墨只稍微用一条白色绸带微束缚在脑后。

鼻子仿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声音虽暖，眼眸却斜长，目光如月光般清冷，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子寒劲让人忍不住退避三尺，但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虽令人生惧，却也让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作为宫女，菘蓝自知连目光都是多余。她快步端着葡萄坐拢他身旁，戴好提前准备好的手套，一点点剥着葡萄皮，然后剥好，放到有汤勺的小玉碗里。

房间里的熏香迷离，菘蓝仍能闻到二皇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奇特书墨清香。他缓缓拿起毛笔，在书桌砚台墨水蘸了蘸，菘蓝看出他仿佛在给一本史书写备注和札记。

他时不时地微笑点头，时不时地眉头紧皱，时不时笔添两笔。

忽然“哐当”一声，用汤勺舀剥好的葡萄时，二皇子不小心把玉碗打翻在地。

“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菘蓝一边口头不停，一边赶紧弯腰去捡那碎了的玉碗。

恰此时，却碰到了也弯腰去捡翻下来毛笔的二皇子，他们恰巧撞在一起。捡起来的毛笔黑墨刚好碰到了菘蓝白嫩的脸蛋。

“不好意思，我帮你擦拭下。”

说罢二皇子就卷起自己的华衣锦服袖段，帮她擦拭......

菘蓝赶紧退后两步，“奴婢不敢。”一边匆忙把捡好的碎玉碗和葡萄渣，收好，拿出去，放进废物收藏处，然后去宫房洗水处，清洗了下脸上的墨水。

从侍房重新拿了一个皇子专用的玉碗，这才小心翼翼又进去伺候二皇子，刚准备进去，就听到房内传来二皇子磁性又温暖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快又过来了？刚是我的缘故打翻玉碗，不用自责。今晚太晚了，可以不用伺候。你可以下去休息了。”从门缝里看见，二皇子头没抬，继续点墨书籍。

菘蓝默默退出，把房门轻轻关上。

这才在快入寝时分赶回到侍女住所。

番娘不知何时，看到回来的菘蓝，一脸不悦，“你过来！”

“殿下又没有留你？！你是不是做得不好？”番娘的脸色特别难看。

“他看书入迷，说不需要我伺候。”菘蓝知道番娘曾经送了其他貌美的新到宫女过去，但都被赶回来，自己同样被赶回来也不足为奇。

“你下次对于二皇子的事情要格外上心，做到十全十美才好。”番娘嘱咐着，言语中带着严厉的责备。

“按理说，不应该啊，她可是我最大的希望了。”番娘的嘀咕声，还是被耳聪目明的菘蓝捕捉到了。

菘蓝洗涑完后这才疲惫和衣而睡，宫女生涯才六个月，她已经深切体会到，刀口舔血的滋味，如若今日二皇子殿下心情好，要不然今日玉碗摔破一事，他完全可以拿奴才们开涮。上次尚食局来了几年的阿蕉就因为吩咐去伺候大皇子，从此没有再回来。

想想，都有点后怕........菘蓝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今日剥葡萄时就应该观察到二皇子有可能打翻玉碗的可能，自己如果小心谨慎，上前扶住，就不会有问题。菘蓝啊，菘蓝，你一定要用尽全身力气保全自己的这条命，阿父阿母还等着自己回去陪伴他们年老的膝下........

就这样，未睡足两个时辰，菘蓝又被番娘叫醒了，说是，给二皇子送早膳。

番娘一边吩咐底下人帮菘蓝准备早膳用的盘子，一边从内屋拿出一件极其漂亮精致的衣服来。

“菘蓝，换上。”

“番娘，这不太符合宫女规制吧？万一在路上被人瞧见........”菘蓝声音极小地反抗着。

“陪伴二皇子的宫女，怎么样，都要好看才行，待会你一个人悄声过去，尽量不要让人发现。”番娘是管理尚食局的掌事，她说的话在这里，没有人不敢听从的。

“是，番娘，我会小心些的。”

穿上番娘准备好的衣物，番娘还让底下的人给菘蓝化了点淡妆，菘蓝瞬间在其他宫女面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灰头土脸，仿若变成了仙子般光彩夺目。

趁着清晨人少，菘蓝端着膳盘出发了。

还好，万幸，一路上无人。门口守卫看到菘蓝过来，看着她微微一笑，示意通过了。

到达二皇子的书房，菘蓝想着他此刻肯定还在睡觉，不敢随意打扰，她只好捧着膳盘站在门旁，不发一声。

“怎么？门外有人，快进来吧.....”忽听房内传来二皇子的声音。

菘蓝只好轻推房门，“殿下，番娘吩咐送来早膳。”她把膳盘放在书桌旁，这才发现，二皇子竟然一夜没睡，昨日的墨水，已经快干了，他还穿着如昨夜，眼睛明显黑了一圈。二皇子竟然彻夜不眠地读书学习？！

“来，干脆让你帮我换下衣服和打水洗漱，准备上朝议事了......”二皇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屏风挂着的衣服。菘蓝依言赶紧去拿，然后帮他换下昨日沾了墨水的蓝色锦袍，替换成那件白色锦缎大花袍，并从侍房中打了清水过来，虽在尚食局从未做过这些，但依着菘蓝的聪明伶俐，有些稍微手忙脚乱，紧张但也不乏麻利。

“做的不错，第一次做这种活，你倒很镇定。”二皇子正看向菘蓝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