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悄悄替换着日光,面馆里亮起灯,正是饭点,街道上没多少行人,女孩趴在桌上静静睡着,一切都显得闲适安然。
在这份恬静间,忽然有歌声响起。
“根本你不懂得不懂得爱我……”
手机铃声倏地惊响,老板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捂住,仓皇地点了静音键。
瞥了女孩一眼,见女孩没被惊醒,老板长舒出一口气。
他缓了缓,接通电话。
“喂,老婆?”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啊?”
“我现在身边睡着一个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发出尖利的喊叫:“好你个张耀辉啊,在外面找女人,还打电话特意告诉我,不想处了是吧,我现在就回娘家!”
然后女人猛地挂断了电话。
老板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抓住本不浓密的头发,面色狰狞,陷入无声的癫狂。
屋外落日的余晖都散落在暮色中,餐桌上趴着的女孩睡得正香。
……………
不知不觉间阳光都隐末于山后,天完全黑了,一条银河从天际慢慢流出,直至铺满整片天空。
睡了个好觉的江珄打着哈欠,直起身来,双手被脑袋枕得麻了,酥软着难以动弹。
之前的一切好像是个梦,一觉过后她又得回电脑桌前码字。
是个不错的素材。
她吧唧吧唧嘴,回忆了一下先前的梦。
到时能加到书里。
然后她揉揉眼睛,瞧见面前那个憔悴的老男人。
嗯?
江珄浑身一颤,完全醒了过来。
“姑娘,打烊了。”
老板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和先前女孩进门时的语气居然一模一样。
“啊?”
江珄身子下意识向后仰,后知后觉明白之前的一切似乎并不是梦。
被绑架了?
电锯惊魂?
又逃出来了?
面馆吃面?
吃完就睡?
“啊这……”江珄有些不知所措,没搞清楚当前的状况。
对面坐着的老板一脸哀怨,江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老板解释。
难不成说我被绑架了?但是机智地逃了出来?
这种事按理很难对陌生人说出口,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
她张了张嘴,手抓在裤腿,好像要说些什么,但迟迟说不出口。
她自己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老板瞧着女孩的样子,不禁也有些心痛。
饿得都傻了,该是糟了什么罪啊?
于是他补了一句:“面钱12块。”
江珄下意识摸摸口袋,陷入了沉思。
“老板你借我手机打个电话。”
现在她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就想找来自己可以依靠的小伙伴们。
江珄这样想着,对老板说。
瞧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带了钱……老板默默把手机递过去。
江珄接过手机,一愣,心里不禁吐嘈一句:都2029年了,还有人用这么落后的机型?
但好歹曾经也用过这种手机,她输入一串号码,拨通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嗯?
江珄又瞧了瞧自己输入的号码,确认没有输错。
怎么回事?
她纳闷了,不禁挠了挠自己的小臂。
挠着挠着江珄忽然愣住了,她意识到一些异常的地方。
现在是冬天,为什么我穿着短袖都不觉得冷?
江珄瞥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
月2日。
?
在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江珄下意识点进手机浏览器里去搜索日历。
老板一直在关注江珄,瞧见女孩的动作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要阻止。
诶诶诶,怎么能随便翻看别人的浏览器呢?我历史记录还没删呢。
但还是江珄更快,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搜索的内容。
“公元2019年,阴历己亥年。”
像一道雷电直劈心口,江珄整个人都呆住了。
所有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倏地回顾,而最后的画面,是那辆向自己直冲而来的汽车。
她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缓缓抬起头,对老板僵硬地露齿一笑,“我忘带钱了,能不能容我回家去拿?”
老板:“………”
………………
十年前亲人朋友的电话号码,她是一个也不记得。
原本以为自己被绑架了,还想着报警,现在也没必要。
还好还好。
至少不是遇上了什么重口味的竖锯。
江珄有些庆幸地将贴在脸颊的头发拢到耳后。
嗯?
我头发什么时候有这么长了?
她抓了抓落到耳垂的长发,又瞧瞧自己的双臂——纤细,皮肤细腻白皙,不可能是她那快奔三的肤质。
倒像是女孩子的手。
江珄后知后觉地摸摸裤裆,如坠冰窖。
原来自己不仅是时间回溯,连躯体也换了。
像一条冰冷的蛇在脊背爬过,江珄心里直冒寒气。
之前因为自己声色本来就是偏女性,又实在饥寒,所以没在意这个问题。
现在一回想,细节间早已给了自己答案。
江珄失魂落魄地走出面馆,没再搭理门口站着的老板。
小街零散竖立的路灯散发淡黄的光,有飞虫在灯泡周边聚集环绕,江珄走着,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完了完了,传统的手艺活在我这儿给断了。
我以后再也不能骄傲地站着嘘嘘了。
还等着我的那几个姑娘该怎么办啊。
心里越想越慌,江珄不禁咒骂起上辈子的那个轿车司机来。
可是,我上辈子已经小有成就了啊,不符合重生人士“穷困潦倒、一事无成、头有绿帽、万念俱灰”的基本条件呀。
难道我是献祭了老二,换来一次重生?
江珄下意识夹紧双腿。
如果爸妈得知我出车锅的消息,一定会很伤心吧。
但是我穿越过来,前世的时间线还会继续吗?
混混噩噩间,江珄不知不觉又走到那栋小楼下。
一种莫名的心悸席来,她忽然想起自己醒来时的场景——那尽是血水的浴缸。
巨大的恐惧猛地将自己包围,江珄不由得停住脚步。
她止住心里的惊惶,暂时压下胡思乱想,抬头望着这栋小楼。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好像月亮就挂在楼顶,散发月华,它的周边是众星环绕。
鬼使神差地,她走进小楼大门。
当时情况紧急,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在支配行动,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的住所是在哪一层楼。
而且脑海里也没像小说里讲的一样,凭空多出一段前身的记忆。
但是进了电梯以后,下意识,她就是按下了七楼的按键。
动作很流畅,没有丝毫的凝涩。
应该是肌肉记忆。
江珄这样想。
电梯慢慢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幽闭而安静。
江珄就瞧着电梯的楼层慢慢变化,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楼。
二楼。
三楼。
四楼。
猩红的数字每三秒就改变,江珄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五楼。
六楼。
七楼。
一声闷响,电梯停住了,江珄扶着把手,不由后退一步。
两秒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江珄看着面前的楼道,深呼吸。
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她安慰着自己。
下定决心,江珄踏步走出电梯。
楼道不长,屋门就在对面不远处。
江珄贴着墙壁,缓缓靠近紧闭的房门,手心已经沁出微汗。
终于。
她深呼口气,一把抓住了门把手。
嗯?
扭不动?
哦,对了,出来得匆忙,不仅钱没带,房门钥匙也没带。
江珄陷入了沉思。
……………
面馆老板拉上卷帘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走向停在门面边上的小电驴。
他看着高挂的明月,揉了揉太阳穴,想着回家怎么和老婆解释。
边思索着,他迈开腿跨上小电驴。
“嘀嘀嘀!!!”
小电驴忽然发出尖利的喊声,剧烈地挣扎起来。
别骑我!别骑我!
“哦哦。”
老板忽然想起自己没解锁,赶紧按下了钥匙的解锁键。
小电驴于是欢畅地叫了一声。
原来是主人啊。
它安静下来。
老板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把钥匙插进洞里,扭动车把手,准备披星戴月回家了。
然后他瞧见前头昏暗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路灯的灯光摇晃,前头的人影好像也在摆动。
最近的治安似乎不太好。
老板警惕起来,慢慢握紧车把手,随时准备扭动油门逃跑。
然后那个人影动了,朝老板走来。
面馆老板深吸口气,表情凝重,就要一骑绝尘。
那个人慢慢走到路灯下,仰起头,对老板露齿一笑。
“忘带家门钥匙了,您能不能再借我点儿钱请锁匠开门?”
老板呆滞地看着面前长相清秀的女孩,在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