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小型圣诞树，几份五彩缤纷的水果，半只打包的烤火鸡，一块四寸的奶油蛋糕，就算看起来朴素简约，也让冷清的病房充满节日气息。介原本对这种外国节日无感，考虑到两个小姑娘都是头一次，于是又让她俩戴了火红的圣诞帽。

“好咯，吃饭吃饭。”介把餐桌推到病床边，

“哇，火鸡！”希尔薇眼馋嘴更馋，已经开始流口水。

薇尔莉特扫过两人，嘴角不易察觉地翘起。

别看她面无表情，内心其实开心得不行，因为无聊了整个白天的她在傍晚迎来了共同进餐的人，还是关系跟她最紧密的存在。她虽然不怕寂寞，但有人陪伴心情总归更好。

“现在感觉如何？”介为她摆好餐具，询问。

“挺好的，社长说左手的零件已经无法修补，只能重新从国外订货呢。”

“要多久啊？”

“听说都要五天。”薇尔莉特看向空荡荡的左袖，“日常生活倒没什么，一只手也行。”

薇尔莉特说着，伸出右掌比划几下，介凝视了几秒，想到什么，连忙叮嘱：“东西到了先别急着安装，让我先研究研究吧？”

“嗯，为什么？”薇尔莉特表示不解。

“因为它很不可思议啊，你忘记次了？不瞒你讲，直到现在我都没搞懂它的动力源到底从哪来。”

“我也不清楚，反正用起来还行。”

餐桌不大，方形的设计正好可以抵在床边，用仅存的右臂撑住身，薇尔莉特调整体位，将枕头垫在背部靠床头坐好。介发现她只能侧着使用餐具，由于担心她摔下床，于是略微调整，直接让凳子和床沿紧密相贴，这样一来，两人也因此快靠在一起。

桌对面的希尔薇留意到眼前一幕，眼睫毛挑挑，眉开眼笑。

用餐期间，希尔薇舔舔嘴唇，大眼珠溜溜一转。

“介，姐姐那样吃饭很不方便的，你应该喂她。”

两人当即愣住，接着，尴尬的介率先别开脸，说：“不必了吧，她都说不影响日常生活。”

“我自己可以吃。”薇尔莉特淡定的驳回。

不想麻烦介是一方面，更深的原因则是担心又出现此前的奇怪症状。

希尔薇见两人都无动于衷，只好喟叹，之后用诙谐的打趣道：“哎呀，介不会是因为我在这害羞了吧，要不我回避回避，等你喂完姐姐我再回来吃？”

小丫头又开始折腾了，介面色一滞，耳根不知不觉真有些灼烧感。

“希尔薇，别闹。”他头皮发麻，“吃饭就好好吃。”

“我哪里闹了，介摆明了就是害羞嘛，你看，脸果然开始红了呢，呼呼。”

“诶，这一天天的……”

摇头苦笑几声，介放下餐具，徒手抓起腕部粗的火鸡翅膀，伸到小丫头嘴边。

“我没喂过别人呢，要不咱俩先练习练习？”

希尔薇发现烤翅比她的嘴巴还要宽许多，反应过来，立马小腿一蹬，像只小老鼠一样窜到墙角。介站起身，不紧不慢跟过去。

“来，让我喂希尔薇公主吃饭。”头颅昂起，介睥睨下方。

“不要，你应该去喂姐姐吃。”希尔薇捂住嘴巴，抵挡随时有可能塞进来的食物。

“小丫头片子，又忘记调戏我的后果了？”

“啊，我不是，我没有，诶嘿嘿。”

“那你要不要认个错呢？”介慢慢弯腰，额部与希尔薇的头顶抵紧。

希尔薇鼓起腮帮，委屈巴巴道：“呜呜呜，介又要欺负我了。”

“好吧，我错了。”

“然后呢，下次还敢？”

考虑到烤翅全是油脂，本着不糟蹋食物的原则，介打消了用它敲小丫头脑袋的想法。

突然，希尔薇指向前方，“快看，姐姐找你！”

趁介回头的功夫，希尔薇迅速弯腰，逃离了围堵，眼见介不紧不慢追过来，她索性溜出病房。

“你走啊，走了永远都别进来。”

“不进就不进，正好让你跟姐姐独处，哔————”

互相扮了几个鬼脸，嬉闹结束，两人继续回餐桌吃饭。

餐桌，薇尔莉特先后看向他俩，由衷感慨：“你们感情真好呢。”

“怎么就好了，明明是这小家伙在折腾，你是不知道她最近越来越皮了。”介语气莞尔，说着说着便斜视希尔薇，“就一句话，欠调教。”

“才不，我明明是好孩子，哼。”希尔薇娇嗔一声，坚定反驳。

“你哪里像好孩子了？”

“哪里都像！”吐吐舌头，希尔薇继续埋下头，与烤翅的肉筋搏斗。

薇尔莉特点点头，眼神逐渐柔和，“我也觉得希尔薇是好孩子。”

希尔薇淘气，介陪她打闹，这种亲密无度的相处氛围让薇尔莉特发自心底喜欢，虽说她无法参与，但光是在旁边看，她就舒服得不行。

“看到没，姐姐也同意，现在是二比一。”有了靠山，希尔薇开始叫嚣。

“呵，你就尽管宠她吧。”

“我认为你们这样挺好，真的，听你们闹我的心情就很舒服。”

那一刻，薇尔莉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以往，似乎从记事起就没有像现在的希尔薇一样嬉皮笑脸过，在军队时少佐也没有下达过让她跟人嬉闹的命令。

如果……她只是假设，这几年她并不是呆军队里，她跟随的人不是少佐而是介，那么，现在的她是否会成为希尔薇的样子呢。

她是否会像希尔薇一样自然而然绽放笑容，像希尔薇一样跟介嬉笑打闹。

她正这样想，介的声音立即在耳边响起：“那你要不要试试闹腾？”

“我……”薇尔莉特低头，语气无比遗憾，“我就算了，这种相处方式不擅长，抱歉。”

“你哪里不擅长了，昨晚不配合得很好吗？”

“嗯？”

薇尔莉特逐渐回想之前，脚心莫名泛起瘙痒的幻觉，顿时一囧，她蓦地的别开脸：“我……不是，是你先闹，我制止而已。”

另一边，希尔薇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唔，别问了，我、我不想回忆……”

“诶————不会是什么羞羞的事情吧，哼哼。”

八卦心曾几何之势蔓延，希尔薇眼中亮起了光，刚准备追问，脖子立刻被谁夹住。

“小丫头片子，皮又痒痒了是吧？”

介一边温和的笑着，一边用食指关节在希尔薇的太阳穴来来回回转动。

“啊痛痛痛！”

“还胡说八道不？”

“呜呜呜，好吧，我不敢了。”想到什么，希尔薇再补充一句，“下次也不敢！”

发出赌气似的声音，希尔薇闷着脑袋继续进食。

与此同时，薇尔莉特脸颊泛出淡淡的潮红，羞愤不已：“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听见没。”

介点点头，叉起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

“好、好、好，听薇尔莉特公主的，那么，吃块餐后水果消消气。”

“唔。”薇尔莉特盯了有一会，断然拒绝，“不吃。”

“为什么？”

“要吃我自己会拿。”

“生气了？”

“没有。”

薇尔莉特确实没生气，只是觉得难为情罢了，被介亲自把食物喂到嘴里光是想就羞耻到不行。

“行吧。”

有些无奈，介唏嘘的叹了口气，就连偷偷观察的希尔薇都觉得遗憾。

正准备放下叉子，介忽然感到希尔薇投来的目光，他转头看去，发现希尔薇正向他不断的使眼色。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的问。

但希尔薇并不回答，依旧持续使着眼神，这让他更加莫名其妙。

所以希尔薇到底想表达什么，介一头雾水。

直到他看向叉子……

苹果呢？

此时，薇尔莉特正180侧开脸，口腔轻轻咀嚼。

“你，不是不吃吗？”介无语。

“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傲娇。”

“要你管。”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刚才只是脑子发热，现在才发现果真羞耻到爆炸。

真别扭————

介摸摸小可爱的头，叉起第二块苹果，笑脸盈盈的递到她嘴边。

“再吃一块？”

“……”

“最后一块啦。”

凡事有一就有二，对视片刻，薇尔莉特压住还没平息的心跳，慢慢前，赤红的唇瓣分开。

然后……

“嗯？”

苹果就在嘴边，她什么都没咬到。

她困惑，脑袋略微歪了歪，接着重新去咬。

还是什么都没咬到。

下一秒，某人没心没肺的笑声回荡在病房。

笑声入耳，希尔薇无语的扶住额头，恨不得把蛋糕拍到介脸。

介搞不好真要单身一辈子，希尔薇对此表示担忧。

……

晚十点，除了少数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医院早已人去楼空，和静默的走廊不同，某间病房依然灯火通明。

书桌前，蓝发少女低着头，专心致志写作业。

另一边，金发少女两脚搭在黑发少年腿，时而呆呆的看向他，时而望住天花板发愣。

“想什么呢？”介拿走覆盖在薇尔莉特脚踝的热毛巾，将消肿止痛液涂在肿胀处，手法熟练地轻轻揉动，“你别光顾着发呆啊，咱俩聊点什么。”

薇尔莉特唇瓣嚅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随后扔出一句。

“你昨晚跟谁聊天呢？”

“还能有谁……”介下意识看向门口，“你救的小孩子，还有她母亲。”

“啊，她们来过？”

当时被车撞后直接昏倒，薇尔莉特并没有机会观察小孩子的情况，醒来后本打算看看，结果又被介从现场抱走，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想起要询问。

“那孩子怎么样了？”

“挺好的，能蹦能跳，多亏了你。”想起分别时贝琳达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介眉头暗暗蹙起，有些忧愁不乐。

他想知道贝琳达有没有收到圣诞礼物，更想知道那对母女今晚的餐食水平，是，他确实有些关心过头，可今天是圣诞节，是这个国家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平时怎样他不管，至少今天，他希望她们能过得好。

兴许是介失去了动静，过了有一会，薇尔莉特戳戳他的肩。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介猛地回神，尴尬的笑笑，“啊，没有没有，抱歉。”他想了想，“我跟你讲讲发生了哪些事吧。”

一阵过后，随着介大致讲述完，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钢笔和纸张的摩擦声。

过了数秒，薇尔莉特率先打破沉寂。

“真没想到你不但不要赔偿，还反过来给钱呢。”

挠挠鬓角，介不好意思的回答：“毕竟你也知道她们的生活水平嘛，能帮一点是一点呗。”

谁想薇尔莉特的下一句……

“换以前的我，可能都不会拒绝赔偿呢。”

双眸迅速瞪大，介的表情像在看传说中的尼斯湖水怪。

“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人家困难成那样居然都有脸要，太冷血了吧。”

“呃，现在不会了。”薇尔莉特被说得有点惭愧，进而避开直视，“因为这些事很复杂，我以前无法理解。”

“不信。”介眼神玩味，语气诙谐道，“我看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小财迷，嘿嘿。”

“我不是。”薇尔莉特反驳。

“怎么不是了，半年前帮我写一封信，半年后还惦记问我要工资的是谁？”

“那也是你先答应了，我才一直记着。”回忆数秒，薇尔莉特再次强调，“况且你也没真的支付现金。”

“一个星期的午餐不算钱是吧？”介寸步不让。

“算，但截止到目前，我还从来没有吃过一次，一直拖欠的你更像财迷。”

“哟呵，小丫头嘴巴还挺能说，就不怕我再挠你脚心？”握住小巧玲珑的脚掌，介坏坏一笑，指尖蠢蠢欲动。

脸颊迅速烧红，薇尔莉特低下头，呢喃起来，“劝、劝你不要，我怕忍不住一脚踢你脸。”

“这么凶残？”介表示不信。

“你不闹就不会……”

摸摸小姑娘的腿肚，介发现那里果然绷得紧紧的，硬度依旧堪比石头，掂量了一下双方常规战力，最终，介悻悻打消了使坏的念头。

“行，姑奶奶你厉害，我惹不起。”

他认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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