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
“浩哥哥。”翠儿闻声第一个迎了上来。
“哦翠儿,这位是杨公子,你上次见过的。晚上他在咱家吃饭。”
“嗯,翠儿这就去准备。”没等杨延青摆开行礼的架势,小丫头就跑去厨房忙活了。
“浩儿回来了啦,”王母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小侄见过伯母。”小杨同学一贯的礼数周到。
“你是……小杨同学!哦不,杨公子,瞧我这嘴,都怪我家王浩,平时在家里一口一个小杨同学的。来来来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倒茶。”见屁股刚刚沾到椅子的杨延青又要起身施礼,王母连忙一把将他按了回去,“杨公子不要这么客气,咱小户人家不行这套,随意就好。”
“哎杨兄弟,”和尚搬了把椅子将脸凑了过来,说出了这些天来憋在心里的最大谜团,“你们上次去的那地不就是喝酒的嘛,浩子为啥说是破那啥色戒的。”
“好你个和尚,都说了不许再提这件事,你又说,你又说。”王浩赶忙去捂他的嘴。
“俺这不是憋在心里难受嘛。”和尚嘟囔了一句。
三人说笑一阵,不多时翠儿娘俩就整齐了几道小菜,在院子里摆开桌子吃了起来。
“娘,这两天把咱家里收拾收拾,过些日子咱可能要搬到汴京城里去住了。”
“这不是住的好好的嘛,搬去那做啥。”
“是呀浩哥哥,搬去汴京城干嘛呀。那咱在这里的铺子咋办呀?”翠儿插话道。
“是啊浩儿,娘这小吃铺子每天忙早上那一会功夫,就能来不少的钱,哪能就这样丢下的。”
“不是的娘,儿子可能要去汴京城当官了。今天早上刚得到的消息。过不了多少日子就得走。”
“当官?浩儿呀,你莫不是又犯糊涂了?”王母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心想坏事了坏事了,这儿子的脑袋又浆糊了。
王浩只得又将事情向老娘复述了一遍,“娘,就是这么个事,反正不去怕是不成了,您要卖小吃,到了汴京城一样可以卖的呀,说不定生意还更好哩。”
“不对呀浩儿,你啥时候会写字了呀……”
“浩哥哥早就能写字了,我还看到过他练字呢,娘。”
“能写字了也不能随便写一点东西就给官当的呀。”王母仍是将信将疑。
“娘呀,浩哥哥好厉害的呢,连义学的还玉小姐都经常向浩哥哥请教学问的呢。”
“可是……”王李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比自己更清楚的吗,从小都是老实憨厚的一个娃,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简直跟他爹一摸一样。
可自从出了上次那个事情之后全变了,不光对以前的事情一无所知,人也转眼变得活络机灵起来,话也多了,鬼点子也多了。
都说是开窍了开窍了,可哪能说开窍就开窍的,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是个什么品性自己会不知道?一夜之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有时自己都会觉得陌生。
包括最近做的那些子事,又是做小吃又是开工坊的,现在居然还说得了官家的赏识要去汴京城当官了。自己儿子能是那块料吗。
也时常想着将事情问个清楚,可这种事怎生问得清楚。幸好孝顺仍旧跟以前那样孝顺,咱家的日子也因为他越过越好了。
现实的喜悦暂时冲淡了心中的疑虑。王浩心中其实也明白,偶尔从老娘的眼神之中就能看出来,虽然只是偶尔,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那种眼神很容易就能擦觉,那不是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眼神。
看着这种眼神,他在心底甚至会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是不是自己的出现才让他的儿子逝去的呢?于是只能尽力的去弥补,让她获得更好的生活,或是拥有一个更好的儿子。
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烂在自己心底了,只是,对自己至亲的人隐瞒这样一个真相,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这正是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一分疏离感的原因吧,大概还玉也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吧。
或许时间可以将这道沟壑慢慢抚平吧。大概到那时我们才算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吧。
“娘,不用担心了,会好好的。”王浩安慰道,声音竟有些沙哑。
“是啊娘,不用担心的,去汴京城也能摆摊子的呢,我们还没去过汴京城呢。”
“好,好。娘不担心。”王李氏的眼圈也有点发红。母子之间的感情,不需要过多言语,从一句话中就能意会的到。
……
启程赴京的日子比想象中来的更快,汴水码头上,徐知县一家与王浩一家同搭一艘船。除了衙门一杆官吏的祝贺,还有大妞二妞几个女娃的哭嚎。
他们的班长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要走了,那个教他们游戏,教他们画画,教他们学字算术唱歌讲故事做实验的班长要离开他们了!前天老师在课堂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课堂都炸了锅了。
先是小的几个哭,然后大的也哭,最后老师跟着一起哭,这两天来整的学校仿佛蔫了一般,平常随时都能听到的笑闹声一次也没再出现。以致最后一次班干部选举也是在哭声中进行的,尽管仍然没有选出新一任班长。
听说班长这次是去的很远很远的京城,他们心中遥不可及的京城。他们再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京城,送别的码头,大人们谈笑相贺,大人们为什么是开心的。这难道不是最令人绝望伤心的时刻吗?他们为什么都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几个半大小子捏紧着小拳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有哥哥轻声安慰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仍大哭不止的妹妹。
小蝶依在她娘亲怀里,无声的抹着眼泪,不敢看同学们哀伤悲痛的眼神,不敢面对这样离别的场面。爸爸说以后还是会经常带着自己回来看他们的,可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再也不要经历这样的离别了,自己又要没有朋友了,大人们太可恶了,自己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那里了,他们却说丢下就丢下了。
随着船家洪亮悠长的号声,官船缓缓启行离岸,小蝶猛然挣脱娘亲的怀抱跑到船舷边,用力挥动小手,船舷的栏杆挡住了她的视线,再也看不到她的小伙伴了。
“狗蛋……要照顾好他们,”小蝶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喊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没有回答,因为喊出来的话眼泪也会掉下来,只是咬着牙瘪着嘴用力的点头,班长会知道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船缓缓驶离,小蝶挥动小手哽咽着唱起那首叫做送别的歌。
很快,岸上也随之相应,从杂乱很快变得整齐,响亮。
这,是属于他们的送别。
……
“蝶儿,到阿爷这里来。”
“才不要,阿爷是坏人,哼。”
“哈哈哈哈……”徐明诚无奈苦笑,这个小丫头,把错全怪到老夫身上了。唉……“长亭外,古道边。此曲非诗非词,然听来情真意切,婉约精致,意蕴无尽,同窗离别之情跃然而出。闻之不禁黯然惆怅。不知是哪位大才所作,竟能把离愁的沉重与延绵表现的如此透彻。”徐明诚幽幽地想着,不禁陷入了往昔与同窗谈笑风声意气风发的青葱岁月之中。
“徐大人,徐大人?”叫了两声王浩才把徐明诚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贤侄何事?”
“徐大人似有心事?”王浩问道。琢磨着是不是向他打听些此次入京后朝廷对自己的安排。
“哦,本官正琢磨方才蝶儿所唱乐曲。此曲用词颇合意境,将同窗送别之惆怅刻画的入木三分,毫无违和感。”徐明诚一本正经的道。
“噗……”王浩差点没崩住,心说你老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违和感都出来了,“此曲名正为送别。确实是为告别同窗友人时的离别愁绪而作。”
“哦?贤侄可知此词为何人所作?”
“这个……哦是报恩寺的弘一法师教于小侄的,是何人所作小侄也是不知。”王浩随便扯了个不算谎的谎。本以为他会理所当然的把作者往自己头上扣的,这次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呢,“对了徐大人,咱们此番入京会被安排何种差事,徐大人可有风闻呀?”
“据本官恩师回信中所说,贤侄可能会被委以汴梁义学教授一职。官家似乎有意效仿雍丘义学,在开封府辖下设汴京义学,收拢城中穷苦稚龄孩童行教化之事,以安流民之心。至于本官嘛,或将赴礼部任职。”徐明诚志得意满的说道。
自己总算是又回到汴梁去了,虽然只是礼部这种有名无实的衙门,不过听恩师所言官家似乎有意在礼部另设一官职主管省试科举之事,这就不是有名无实的差事了。
义学教授?说白了不就是希望小学校长嘛……这能算官吗,搞不好还是个面子工程,随便给间破道观,牌子挂的响亮,学生没几个,资金没几块,还得把自己绑在那儿,还是个没有上升空间的差事。看来期望还真不能太高啊,“徐大人的恩师也在京城任职嘛?”王浩又随口问了一句。
“本官恩师名讳王溥,曾任大宋宰执,现为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这么算来你还是赵德昭的师兄?这不就是案板上的肉嘛,而且是马上就要下锅的肉,现在已经是七月了,满打满算不过三四个月时间就到那烛影斧声的历史拐点,到时赵二上台,赵德昭被高高挂起,他身边那些微弱的势力同盟随之撸个精光,一脚踢到犄角旮旯还算轻的,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
王浩有种想逃的冲动,这哪是去当官,这是去羊入虎口好吗,“徐大人,你不觉得前方有乌云密布嘛?”王浩没好气地道。
徐明诚闻言一滞,顿有所悟道:“本官知道。”沉默片刻又道:“徐某自知贤侄学识出众,不想眼光见识亦是不凡呀。”
“徐大人,小侄突然想起工坊中还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办,可否晚些时日再入京?”
“哈哈哈,贤侄又要说笑了。”